台灯暖黄的光圈里，阿林的食指指腹正缓慢摩挲着病历档案右下角的烫金公章。凸起的纹路在皮肤上留下细微的灼热感，像是某种隐形的烙印。妻子小荷的呼吸声从半掩的卧室门缝渗出，比昨夜又轻了几分，如同风中摇曳的蛛丝。他的目光再次被档案第三页那个数字钉住——28.6万元（境外汇款），后面跟着个用红笔圈出的奇怪备注：坐标修正。
档案被猛地合上，惊得茶几上中药碗里竖着的银匙晃了晃，在浓黑药液中搅出个小小的漩涡。
晨间查房的银光
老陈！等等！
次日七点十五分，协和医院神经外科的走廊还浸在青灰色的晨光里。阿林一个箭步拦住正要进电梯的陈主任，白大褂口袋里露出的听诊器头在急刹中晃出冷冽的银弧。
阿林？陈主任推了推滑到鼻尖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在看到对方手里文件时骤然收缩，你这是......
八年前小荷那台手术。阿林直接翻开复印件，手指点在汇款凭证扫描件上，这笔钱打进来时，你们没人质疑过这个备注？纸面上坐标修正四个字被晨光镀了层金边，斜杠的扫描痕迹在放大镜下呈现诡异的锯齿状。
电梯地一声打开，涌出几个推着器械车的护士。陈主任突然攥住阿林手腕把他拽进消防通道，不锈钢门关闭的瞬间，中央空调的嗡鸣像潮水般漫上来。
那年全院为小荷的手术费开了三次筹款会。陈主任的声音压在喉咙里，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听诊器，突然有天半夜，财务科王姐打电话说收到笔匿名汇款，附言栏就这四个字。他忽然凑近，阿林闻到他白大褂上淡淡的戊二醛味道，财务总监亲自确认款项干净，我们才敢用......
滴滴滴！陈主任口袋里的呼叫器突然尖啸起来。3床脑疝！他转身推门的瞬间，阿林瞥见他后颈渗出细密的汗珠。
铁皮柜里的银河
财务科王主任的办公室像座凭证堆砌的迷宫。当这个满头银丝的老人踮脚去够2015年铁皮柜最上层时，阳光穿过她扬起的灰尘，在空气中织出一道悬浮的星河。
喏，原始登记簿。她摘下老花镜哈了口气擦拭，烫金边的皮质封面在阳光下泛着古董般的光泽，电子扫描会丢失很多细节......
阿林俯身时闻到纸张散发出的陈旧墨香。王主任布满老年斑的手指突然停在某页：你看这个。她的指甲轻轻点着汇款时间——03-14 02:17，附言栏的坐标修正在原件上清晰可见，但那个被扫描件模糊处理的斜杠，实则是两道交错的、深深刻进纸纤维的痕迹，像是被某种精密仪器压印的。
其实当天还有件怪事......王主任突然压低声音，阿林注意到她脖子上挂的十字架项链在微微发颤。就在这时——
打扰二位。藏青色制服的身影无声无息出现在门口，银质徽章上金融调查科的字样泛着冷光。来人出示证件时，阿林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有道结痂的伤口，形状像微型闪电。
赵调查员？王主任的十字架撞在抽屉把手上，不是说好下周再......
情况有变。赵调查员从平板调出张卫星照片，像素模糊的露台上，戴渔夫帽的人影正在调试类似天文望远镜的装置，巴哈马群岛，2015年3月13日23点49分。
阿林的瞳孔骤然收缩——照片边缘的门牌特写里，坐标修正四个汉字以正楷刻在铜牌上，与病历备注的字体完全一致。
更蹊跷的是这个。赵调查员滑动屏幕，银行系统日志显示那个离岸账户注销前，最后操作竟是发送了四组经纬度数据。阿林突然抓住他手腕：第三组数据是不是北纬25°02，东经121°31
空气瞬间凝固。王主任的钢笔掉在地上。
你怎么知道？赵调查员的声音像绷紧的琴弦。
那是......阿林的喉结上下滚动，小荷手术室的坐标。
蓝屋顶下的酸性笔记
巴哈马的海风裹挟着咸腥扑进车窗时，阿林正盯着游艇俱乐部看门人递来的登记簿。泛黄的纸页上，2015年3月的访客签名栏里，四组数字如密码般整齐排列——03.14.02.17。
那位中国客人总在月圆夜调试设备。白发看门人用生涩的英语比划着，他缺失的犬齿让发音漏着风，有次喝多了说......老人突然压低声音模仿起古怪的腔调，脑神经就是人体GpS，记忆不过是坐标点
暴雨来得毫无征兆。当阿林踹开蓝屋顶别墅腐朽的阁楼门时，潮湿的霉味混着某种化学试剂的气息扑面而来。手电筒光束下，本被雨水浸透的牛皮笔记本静静躺在操作台上。某页潦草写着：
若时空是神经网络，记忆即为突触联结。当c-137号实验体的海马体产生排斥反应，需以GS磁场强度进行坐标......后半句被泼洒的液体腐蚀成模糊的褐色窟窿。
这是......阿林颤抖的手指突然触到笔记本夹层里的硬物——2015年协和医院的就诊卡，照片上年轻人的桃花眼与小荷如出一辙。卡背用针尖刻着极小的一行字：海马体记忆移植·二期临床。
手机突然在口袋震动。神经内科的学弟发来文献截图，《海马体定向记忆移植的动物实验》的参考文献栏里，赫然列着阿林八年前被学术委员会否决的博士论文题目。雨声中混入了汽笛鸣响，阿林扑到窗前时，正好看见那艘标着maritime Research的白色考察船解开最后一根缆绳。
等一下！他的喊声被雷鸣吞没。甲板上穿白大褂的身影举起平板，屏幕亮起的瞬间，阿林看清了上面跳动的脑电波——与小荷上周复查时的a波抑制模式分毫不差。
雨幕吞噬船影的同时，手机屏幕自动亮起：【记忆坐标已修正，代问小荷好】。远处灯塔突然开始闪烁，阿林下意识摸出钢笔在掌心记录光点节奏——破译出的莫尔斯码让他的血液瞬间冻结：
2·8·6·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