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许冰在宿舍的独立卫生间里,对着洗手池,试验了整整一夜。
水龙头开到最大,哗哗的流水声掩盖了他粗重的呼吸。他伸出右手,掌心向下,悬在冰冷的水流上方,集中全部精神,想象着那股在救落水同学、在触碰古玩时一闪而过的奇异力量。
“凝!”他低喝,额头甚至因为过度专注而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尽管他周身依旧感觉不到丝毫寒意。
水流无情地冲刷着不锈钢池壁,溅起细碎的水花,没有任何变化。
失败,失败,还是失败。
那股力量如同最狡猾的游鱼,在他体内潜伏着,当他刻意去追寻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他不经意间,或者情绪剧烈波动时,才会惊鸿一瞥般显现。
指尖无意中划过溅起的水珠,那水珠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冰晶,叮咚一声落在池底,让他心头一跳。可当他再次刻意去尝试冻结水流时,一切又恢复了原状。
这种失控感让他既害怕又兴奋。害怕的是这未知的能力究竟来自何处,会将他引向何方?是否会像某些科幻小说里写的那样,最终吞噬他自己?兴奋的是,这超乎想象的力量真实不虚地存在于他的体内,控冰……这简直是神话传说中才有的能力。
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昆仑山冰墓中的那一幕,那条化作飞灰的冰蚕,以及体内那股冻结灵魂的寒意。是它吗?是那条藏于地下千年的奇异生物,将这种匪夷所思的力量赋予了自己?
接下来的日子,许冰将这份惊涛骇浪般的秘密死死压在心底,不敢向任何人透露分毫。他依旧按时上课,埋头于艰深的考古文献,和同学们讨论着地层划分和器物类型。只是他变得更加沉默,眼神深处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疏离。
校园生活看似恢复了平静,直到那次落水事件。
那是初春一个依旧带着寒意的下午,风刮在脸上,依旧像小刀子一样。许冰正抱着几本厚厚的大部头专着,匆匆穿过未名湖畔,准备赶往图书馆。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惊慌失措的尖叫和呼喊。
“有人落水了!救命啊!”
“快!谁会游泳!”
湖边瞬间聚集起一群学生,指着湖中心那个不断扑腾、迅速下沉的身影,乱作一团。
几乎是本能反应,几个热血方刚的男生脱掉外套,噗通噗通就跳进了冰冷的湖水里,奋力向落水者游去。
然而,他们显然低估了春寒料峭下湖水的威力。刺骨的寒冷瞬间穿透皮肤,直侵骨髓。游出不到十米,那几个男生就脸色发青,嘴唇乌紫,动作变得僵硬而迟缓,剧烈的寒冷让他们四肢几乎抽筋,别说救人了,连自保都成了问题。其中两个更是呛了几口水,开始在水中无力地挣扎,情况急转直下。
“不行!太冷了!快回来!”
“他们也没力气了!怎么办!”
岸上的同学急得直跳脚,有人开始打电话求救,但远水难救近火。
许冰站在人群外围,看着湖中心那个已经停止扑腾、开始缓缓下沉的身影,又看了看那几个在冰冷湖水中挣扎、自身难保的同学,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他怕吗?怕。怕暴露自己的能力,怕被当成怪物。
但能眼睁睁看着吗?不能。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将手中的书往地上一扔,扯掉外套,在周围同学一片惊愕的目光中,一个标准的纵身,跃入了冰冷的湖水。
预想中刺骨的寒冷并没有出现。湖水包裹着他,感觉……很平常,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温顺”。他的肢体活动自如,丝毫没有受到低温的影响。他深吸一口气——这在水下本应致命的动作,此刻却感觉肺部没有任何不适——双臂有力地划动,像一条游鱼般,以惊人的速度破开水面,直冲向最初落水的位置。
靠近了,他才看清那是一个长头发的女生,已经失去了意识,身体正在缓缓下沉。许冰潜入水中,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触手一片冰凉,但在他感觉,和握住一块常温的石头没什么区别。他调整姿势,托住女生的腋下,双腿猛蹬,迅速将她带向岸边。
岸上的同学七手八脚地将昏迷的女生拉了上去,有人已经开始进行心肺复苏。
许冰没有丝毫停留,转身又朝着那两个已经快冻僵、在水中浮沉的男生游去。他一手一个,抓住他们的救生衣或胳膊,巨大的力量从看似并不强壮的身体里涌出,拖着两个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人,稳稳地游回岸边。
当他最后一个爬上岸边时,周围瞬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但他充耳不闻,只是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看向被救上来的人。
那几个下水的男生,包括最初被救上来的女生,都裹着同学们递过来的厚外套,蜷缩在地上,牙齿咯咯作响,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脸色苍白得吓人。校医和闻讯赶来的老师正围着他们紧急处理。
唯有许冰,浑身湿透,黑色的短发滴着水,却站得笔直,面色如常,呼吸平稳,仿佛刚才不是在冰水里救了三个人,而是刚散步回来。
这极其反常的一幕,让不少围观的同学投来了惊疑不定的目光。
“同学,你……你没事吧?”一个老师关切地走过来。
“没事,老师。”许冰摇摇头,挤出一个尽量自然的笑容,“我体质比较好,不怕冷。”
他不敢再多待,在更多人投来探究的目光前,拨开人群,捡起自己的书和外套,径直朝宿舍走去,留下身后一片议论纷纷。
“哇,那是谁啊?这么猛?”
“考古系的许冰!刚才跳下去那几个都快冻成冰棍了,他跟没事人一样!”
“这体质也太变态了吧……”
第二天,学校召开了表彰大会,着重表扬了许冰和几位见义勇为的同学。校长在台上高度赞扬了他们的精神,尤其肯定了许冰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成功救人的英勇行为,但也委婉地提醒其他同学,见义勇为要量力而行,避免造成不必要的二次伤害,引得台下学生一阵善意的哄笑。不过,大家对那几位虽然没能成功救人、但勇气可嘉的同学,内心还是充满了敬佩。
后来许冰才知道,那个落水的女生名叫陈雅琪,是学校里公认的校花,父亲还是京城里某位颇有影响力的领导。事发时,她是为了躲避同学间的嬉笑打闹,后背不小心撞上了湖边年久失修的木质护栏,那护栏竟承受不住压力突然断裂,导致她失足落水,又因不会游泳,惊慌失措下越挣扎离岸越远。
陈雅琪的家长亲自来到学校,对许冰千恩万谢。许冰这才第一次仔细看清这位校花的模样,确实明眸皓齿,气质出众,只是当时救人紧急,他根本没顾得上多看,只知道拼命往岸上拖。
经此一事,原本在校园里默默无闻的考古系学生许冰,一下子成了小有名气的人物。走在路上,偶尔会有人指着他小声议论,让他颇有些不自在。他尽量低调,将更多时间投入到学习和研究中。
这天,许冰带着几个学术上的疑难问题,前往李教授位于学校家属区的住宅请教。李教授是考古界的泰斗,家也布置得如同一个小型博物馆,博古架上、书桌旁,随处可见各种陶罐、瓷瓶、青铜器碎片、玉饰等古玩物件。
请教完问题,许冰恭敬地准备告辞。就在他起身,目光无意间扫过靠窗的一个红木博古架时,他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自从落水救人后,他不仅感觉身体对寒冷彻底免疫,视力也似乎发生了奇异的变化。原本有些轻微的近视竟不药而愈,视野变得格外的清晰锐利,甚至能捕捉到许多以往忽略的细节,比如飞虫振翅的轨迹,远处树叶的细微脉络。起初他并未太在意,只当是身体异变的附带效果。
但此刻,他清晰地看到,博古架上,一件青灰色的玉琮和一只布满铜绿的青铜爵,表面竟然缭绕着一丝丝、一缕缕极其淡薄,几乎肉眼难辨的……寒气?
那寒气并非低温物体散发出的白色水汽,而是一种更接近于能量形态的、半透明的淡蓝色流光,如同微型的极光,在物件表面缓缓流转、升腾。而架子上其他几件明显也是古物的瓷器和木雕,却没有任何异常。
好奇心如同猫爪般挠着他的心。他忍不住开口问道:“教授,您架上这几件东西,看起来都很特别,能说说它们的来历吗?”
李教授正在泡茶,闻言抬起头,顺着许冰指的方向看去,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哦?小许眼光不错啊。那件玉琮和那个青铜爵,是前不久从一个距今约五百年的明代中期贵族墓里出土的,保存相当完好,尤其是那件玉琮,沁色自然,工艺精湛,很有研究价值。旁边那几件瓷器木雕,是清晚期到民国的东西,年份浅多了,百来年左右吧。这些都是我借来研究所用”
五百年……一百年……
许冰心脏猛地一跳。年代越久远,寒气越大?这寒气,难道就是……岁月沉淀下的某种能量?或者说,是与那冰蚕、与自己体内力量同源的东西?
他强压下心头的激动,装作随意欣赏的样子,走近博古架,伸手似乎想要去触摸那件冒着丝丝寒气的玉琮。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凉的玉质表面,尚有一寸距离时——
异变陡生!
那原本只是缭绕在玉琮表面的淡蓝色寒气,仿佛瞬间被激活的猎食者,又像是铁屑遇到了强磁,“嗖”地一下,化作数道微不可见的蓝色细流,主动地、迅疾地窜向他的指尖,并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一股熟悉的、却远比昆仑山冰蚕带来的微弱无数倍的清凉气息,顺着指尖的经络,瞬间流入他的手臂,汇入身体深处。那感觉并不难受,反而像干涸的土地得到了甘霖的滋润,体内那股一直潜伏着、难以捉摸的冰寒力量,似乎因此而壮大了一丝,也……温顺了一丝?
与此同时,那件玉琮表面缭绕的淡蓝色寒气,骤然变得稀薄了大半,几乎难以察觉。
许冰触电般缩回手,背心瞬间惊出一层冷汗——尽管他的体温依旧恒定。
“怎么了,小许?”李教授端着茶杯走过来,关切地问。
“没……没什么,”许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甚至挤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就是觉得这玉琮……手感想象中应该很凉,没想到……”
他胡乱找了个借口,心脏却在胸腔里狂跳。
他能吸收古物中的寒气!
这些寒气,能滋养他体内的力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冰蚕,这些古物,自己这具身体……它们之间,究竟隐藏着怎样惊人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