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盾港的海风似乎还带着咸腥气息萦绕在威尔的鼻尖,而来自南方的另一股“风”,却已带着截然不同的温度与意味,悄然吹入了珀斯王宫。
这一次,不再是那位化名“吉尔斯”的秘密使者,而是一位身着华丽外交礼服、手持正式国书的法兰西王国全权特使,德·克莱蒙伯爵。
会面的地点,设在了王宫最为庄重的接见大厅,猩红的地毯,燃烧着昂贵蜡烛的银制烛台,以及分列两侧、身着崭新礼服的卫兵,无不彰显着苏格兰对这次会面的高度重视。
威尔与玛格丽特并肩坐于王座与护国公座之上,老莫顿、艾伦·莫顿以及被紧急召回的阿德里安、华莱士等核心成员肃立一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期待与谨慎的凝重。
德·克莱蒙伯爵年约四十,举止优雅,言辞得体,眉宇间带着属于老牌强国使者的自信与矜持。他先是向玛格丽特女王和威尔护国公表达了法兰西国王腓力四世的问候与祝贺,祝贺苏格兰成功平定内乱,巩固了王权。
“护国公阁下展现出的魄力与智慧,令鄙国陛下深感钦佩。”德·克莱蒙伯爵的声音如同精心调试的乐器,圆滑而动听,“一个稳定、强大的苏格兰,符合法兰西王国的利益,也是维持欧洲力量均衡的重要一环。”
威尔平静地听着这些外交辞令,他知道,铺垫之后才是正题。
果然,德·克莱蒙伯爵话锋一转:“然而,众所周知,爱德华国王对苏格兰的野心从未消退,他就像盘踞在岛屿上的恶龙,时刻觊觎着北方的土地。如今他虽因大陆事务暂时无法全力北顾,但一旦让他腾出手来,苏格兰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看向威尔,目光中带着试探:“不知护国公阁下,对此有何应对之策?单凭苏格兰一己之力,恐怕……”
“伯爵阁下所言极是。”威尔接过话头,语气不卑不亢,“苏格兰热爱和平,但也绝不畏惧战争,我们正在尽一切努力强化自身,我们的战士勇敢无畏,我们的工坊日夜不息,我们的道路四通八达。”
他略微停顿,给了对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而且,我们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朋友远比敌人多,尤其是拥有共同敌人的朋友。”
德·克莱蒙伯爵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这正是他此行的目的。他微微一笑:“护国公阁下果然快人快语,鄙国陛下也认为,面对共同的威胁,志同道合者理应相互支持,共渡难关。”
接下来的谈判,进入了实质性的阶段,双方围绕着盟约的具体条款,展开了激烈的博弈。威尔不再是那个需要暗中接触、小心翼翼试探的崛起者,而是手握稳固权力、拥有相当实力的谈判对手。
德·克莱蒙伯爵代表腓力四世提出:法兰西愿意在外交上正式承认苏格兰的独立地位,承认威尔护国公与玛格丽特女王的合法统治。同时,法兰西承诺,将在低地地区、诺曼底乃至加斯科涅持续对英格兰施加军事压力,牵制爱德华一世的主力部队,使其无法全力进攻苏格兰。
而法兰西希望得到的回报是:苏格兰需在未来的战争中,积极配合法兰西的战略,在英格兰北部制造足够大的麻烦,使其首尾难顾。同时,苏格兰需向法兰西开放市场,以优惠价格长期供应优质的木材、铁器(尤其是武器),并在北海及海峡方向,利用其海军力量,袭扰英格兰的商船与海岸。
“我们需要的是战略协作,而不仅仅是物资买卖。”德·克莱蒙伯爵强调道,“苏格兰需要证明,它是一支值得法兰西投入的、可靠的力量。”
威尔仔细权衡着,法兰西的军事牵制至关重要,这能极大缓解苏格兰正面战场的压力。但完全开放市场和成为法兰西的战略附庸,并非他所愿。
“法兰西的友谊,苏格兰珍视。”威尔缓缓开口,措辞精准,“我们愿意成为贵国在北方最坚定的盟友,也愿意在军事上积极配合,让爱德华陷入两线作战的泥潭,至于贸易……”
他看了一眼艾伦·莫顿,艾伦立刻会意,上前一步,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数据:“伯爵阁下,苏格兰可以提供稳定的木材、铁料和部分武器,价格可以优于市场价,但我们需要法兰西提供相应的、我们急需的物资作为交换,比如硫磺、硝石、优质帆布,以及造船工匠和更先进的战舰设计图。这是一种互惠的合作,而非单方面的供给。”
威尔补充道,语气坚定:“苏格兰,将是法兰西平等且可靠的盟友,而非附庸。我们共同的目标,是削弱乃至击败英格兰,在这个目标下,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德·克莱蒙伯爵沉吟片刻,威尔的态度比他预想的要强硬,但也更显成熟和自信。一个内部统一、拥有一定实力且不愿完全依附的苏格兰,或许比一个唯唯诺诺的附庸,对法兰西更有战略价值。
经过数轮艰苦的讨价还价,最终,一份用拉丁文写就的《珀斯秘密盟约》草案基本达成。
法兰西方面:正式承认苏格兰独立与现有政权;承诺在欧陆持续军事施压英格兰;以优惠价格向苏格兰提供硫磺、硝石等战略物资,并派遣部分造船工匠进行技术交流。
苏格兰方面:承认法兰西为最重要盟友;承诺在北方对英格兰保持军事压力,配合法兰西战略;以优惠价格向法兰西稳定供应木材、铁器、毛呢;在北海及海峡方向,利用海军袭扰英格兰航运。
盟约的有效期暂定为五年,并约定在适当的时候,升级为更公开、更紧密的同盟关系。
当双方在草案上用了印(威尔用了护国公印,玛格丽特用了女王印,德·克莱蒙用了腓力四世授予的特使印)后,大厅内的气氛明显缓和了许多。
“愿我们的友谊,如同阿尔卑斯山般坚固,如同塞纳河与泰河般源远流长。”德·克莱蒙伯爵举杯。
“为了苏格兰与法兰西的共同利益,为了我们共同的敌人,爱德华的失败。”威尔举杯回应,语气沉稳。
送走德·克莱蒙伯爵,威尔独自站在大厅的窗边,看着外面阴沉的天空。与法兰西的正式盟约,是一张至关重要的外交牌,它意味着苏格兰不再是孤军奋战,意味着爱德华一世将真正陷入两线作战的战略困境。
这为他推行《全面战备令》,整合内部,发展海军,赢得了最宝贵的外部环境和时间窗口。
然而,他心中并无丝毫放松。与虎谋皮,风险并存,法兰西人绝非慈善家,他们的支持建立在利益之上,一旦局势有变,或者苏格兰失去利用价值,这盟约可能随时变成一纸空文。
“必须尽快强大起来……”威尔低声自语,眼神锐利,“只有自身足够强大,才能在任何盟约中掌握主动,才能让法兰西这样的盟友,不得不始终重视我们的力量。”
法兰西的盟约,如同在风雨飘摇中寻到的一处避风港,但威尔深知,真正的安全,永远来自于自己脚下坚实的甲板和手中锋利的长剑。
现在,避风港已找到,是时候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打造那艘能抵御任何风浪的巨舰之中了,上半场的布局已近完成,下半场的血火征程,即将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