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斯王宫与圣约翰大教堂内的权力博弈与微妙妥协，对于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平民而言，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他们不懂什么政治权谋，也不深究神学辩论，他们衡量统治者的尺子简单而直接，谁能让他们吃饱饭，过上安稳日子，谁就是好的统治者。
深冬已至，寒风凛冽。然而，在格伦莫尔直辖区以及那些早期归附、已建立起常平仓体系的村镇里，却少见往年这个时候应有的愁云惨淡和冻饿而死的恐惧。
位于格伦莫尔领地边缘、靠近通往南方大道的一个热闹酒馆里，炉火烧得正旺，驱赶了门外的寒意，空气中弥漫着麦酒的香气和烤土豆的味道。几个刚从地里忙完冬闲活计的农人，正围坐在一张粗糙的木桌旁，端着陶杯，脸色红润地聊着天。
“听说了吗？南边，原来布坎南老爷的地盘上，又闹起来了！”一个缺了颗门牙的汉子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说是新派去的管事，差点被一帮刁民给打了！”
“活该！”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农人啐了一口，“布坎南那老狐狸，以前收租子多狠！年景不好也要逼死人的主！现在换了护国公的人去，听说税比以前少了，他们倒不习惯了？我看就是欠收拾！”
“就是！看看咱们这儿，”另一个胖乎乎的农人拍了拍自己微凸的肚子，满足地打了个酒嗝，“今年交了新税，剩下的粮食，卖了一部分给大人的‘常平仓’，换了银钱扯了布，家里还存着够吃到夏收的余粮，这日子，以前敢想？”
“可不是嘛！我那小子，前阵子差点让蒙特福特那边的远亲忽悠过去，说什么那边有发财的路子。呸！我赶紧给拦住了！那边现在乱得很，贵族老爷们自己狗咬狗，谁管底下人死活？还是咱们格伦莫尔安稳！”
酒馆老板一边擦着杯子，一边插话道：“安稳是安稳，就是这新来的规矩多了点，酒税也查得严。不过话说回来，路修好了，来往的商队多了，我这生意确实比往年好做不少，总比以前那些贵族老爷动不动就征饷，搞得人心惶惶强。”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对于他们来说，清晰、稳定、相对公平的税负，远比过去那种随意性极大、充满盘剥的旧税制要好，护国公的“规矩”，带来了可预期的生活。
一个风尘仆仆的行商凑过来，拍了拍桌上的灰：“老板，来杯烈的。”他转向桌边的农人们，“几位老哥是本地人？你们这儿看着真不错。”
缺牙汉子得意地扬扬下巴：“那是，护国公大人治下，能差得了？”
行商喝了一大口酒，哈了口气：“真羡慕你们，我刚从南边过来，那边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
年长农人往前倾了倾身子：“怎么说？”
行商摇摇头：“乱！布坎南家倒了，可烂摊子留下来了。粮食贵得吓人，路上还不安全，我这趟差点把命搭上。”
胖农人嗤笑一声：“早说了，还是咱们这儿好，起码能活命。”
行商连连点头：“是是是，我这趟把货出了，就在这边找个地方落脚，命比钱重要。”
这时，一个穿着干净棉布袍的小贩挤过来，神秘兮兮地说：“你们知道南边为什么乱吗？”
缺牙汉子不耐烦：“不就是布坎南那老狗留下的烂摊子？”
小贩压低声音：“不止呢！我听说，是那些旧贵族故意捣乱，藏粮食，煽动人闹事，就想给护国公难堪！”
年长农人皱起眉头：“这些人怎么这么坏！自己叛国，还要拉着大家一起死？”
酒馆老板重重放下杯子：“要我说，护国公杀得好！这些人不死，咱们都没好日子过！”
“对！杀得好！”众人齐声附和。
胖农人转向行商：“你在南边，看到护国公的兵了吗？他们怎么样？”
行商想了想：“看着挺凶的，但不像以前的兵那样乱抢东西，我亲眼看见他们抓了几个趁乱抢劫的地痞，当场就砍了脑袋。”
年长农人点头：“这就对了，有规矩就好。”
缺牙汉子嘿嘿一笑：“要我说，护国公早点把南边也管起来，大家都过上好日子！”
酒馆老板给众人添酒：“来，为护国公的健康干一杯！”
“干杯！”
在另一个位于原布坎南领地、但已被格伦莫尔系新贵接管的小镇市集上，气氛则复杂得多。虽然格伦莫尔的士兵已经接管了治安，新的税吏也开始工作，但市集显得颇为冷清，物价也明显高于北方。
一个穿着打补丁棉袄的老妇人，小心翼翼地询问着粮食价格，听到报价后，脸上露出绝望的神色。
“怎么……怎么还这么贵？不是说换了新主子，税少了吗？”老妇人喃喃道。
粮商是个精瘦的中年人，他叹了口气，低声道：“大娘，税是少了点，可您是不知道啊！布坎南家倒台前，把仓库里好多粮食都偷偷运走藏起来了，或者干脆烧了！现在市面上粮食就这么多，能不贵吗？新来的那位‘海岸哨兵’老爷倒是下令平抑粮价，也开放了一点粮，可架不住之前亏空太大，人心也慌啊！”
旁边一个卖陶器的小贩凑过来，愤愤不平地说：“要我说，都怪布坎南那些黑心肝的！他们自己通敌叛国，临了还要坑我们一把！护国公大人杀了他们，真是杀对了！只希望新来的老爷们能快点把粮食弄来，不然这个冬天难熬啊！”
老妇人浑浊的眼睛里流下泪水：“作孽啊……那些老爷们争来斗去，苦的都是我们……”
这时，一个衣着稍体面的商人走过来，对粮商说：“给我来两袋燕麦。”
粮商为难地说：“老爷，现在限购，一人最多半袋。”
商人皱眉：“我又不是不付钱！”
粮商压低声音：“这是新规矩，为了防止囤积，巡逻队天天查呢。”
商人不悦地哼了一声：“规矩真多。”但还是只买了半袋。
这时，一队格伦莫尔的巡逻士兵走过市集，他们装备精良，步伐整齐，虽然表情严肃，但并未骚扰摊贩。一个士兵看到老妇人哭泣，停下脚步，从随身的干粮袋里拿出一块黑面包递给她，生硬地说道：“大人们正在调粮，再坚持几天。”
老妇人愣住了，接过面包，呆呆地看着士兵走远。在她几十年的生命里，何曾有过贵族老爷的兵，会给一个穷老婆子食物？
旁边一个年轻人扶住老妇人：“奶奶，别哭了，我听说北边格伦莫尔那边粮食多得很，价钱也只有我们这一半。”
老妇人擦着眼泪：“那有什么用，我们又去不了。”
年轻人眼中闪着光：“我打算去北边找活干，这里实在活不下去了。”
卖陶器的小贩听见了，也凑过来说：“带我一个！我听说那边工钱给得也公道。”
粮商听见他们的对话，叹了口气：“要是护国公早点来就好了。”
不远处，两个穿着旧贵族家仆衣服的人正在窃窃私语。
“看见了吗？连当兵的都开始收买人心了。”
“哼，装模作样！等粮食运不来，看他们还怎么装！”
“小声点！巡逻队看着呢。”
一个穿着新式制服的税吏走到粮摊前：“今天的粮价报备了吗？”
粮商赶紧点头：“报了报了，按规矩来的。”
税吏检查了一下账本，又对围观的民众说：“大人已经从北方调粮了，再过几天就到，大家再坚持一下，不要听信谣言。”
老妇人握紧手中的面包，喃喃道：“希望是真的......”
关于南方领地混乱、粮食短缺的消息，以及北方格伦莫尔直辖区安定、有余粮的景象，通过往来的行商、逃难的流民，如同长了翅膀般在苏格兰底层社会飞速传播。
在一条连接南北的大道上，几个南边来的流民蹲在路边休息。
一个年轻人望着北方：“听说格伦莫尔那边，一个壮劳力一天能挣十个铜币，还管饭。”
另一个年长些的叹气：“早知道当初就该往北边逃。”
“现在去也不晚。我表兄上个月就去了，来信说在修路队干活，虽然累，但能吃饱。”
“那还等什么？走吧！”
在一个路边茶摊，几个车夫在闲聊。
“这趟从北边回来，真是开了眼，人家那路修得，马车跑起来都不颠簸。”
“是啊，路上也安全，没见过拦路抢劫的。”
“听说护国公下了死命令，抓到土匪直接吊死。”
“要我说，就该这样！咱们南边什么时候也能这样就好了。”
在一个边境小镇的集市上，两个主妇在聊天。
“你听说了吗？阿瑟尔伯爵领地上，那些跟着闹事的人，好多都被新来的兵抓起来了！还是咱们这儿好，护国公定的规矩明白，交了税就没事。”
“马里伯爵家更惨，城堡都被烧了一部分，死了好多人，都是他们自己作的！”
“还是格伦莫尔那位大人有本事，你看人家领地上，路修得好，粮食够吃，当兵的也不欺负人。”
“可不是嘛！要不是他杀了那些叛徒，万一英格兰人真打进来，咱们还有活路？”
在一个铁匠铺里，师傅一边打铁一边对徒弟说：
“看见没，这就是跟对人很重要。我有个师兄在格伦莫尔那边开铺子，现在活都接不过来，大人们还给低息贷款买材料。”
徒弟羡慕地问：“师傅，咱们能不能也搬过去？”
师傅摇摇头：“等等看吧，要是新来的老爷们能把这里也治理好，就不用背井离乡了。”
在一个小酒馆里，几个年轻人热烈地讨论着。
“要我说，护国公才是真英雄！说杀就杀，一点都不含糊！”
“我打算去参军，就投护国公的部队！”
“听说当兵吃得饱，饷银也按时发。”
“比在这里饿死强！”
朴素的善恶观和现实的生存需求，让民心的天平清晰地倾斜了。民众或许不懂什么中央集权，但他们清楚地知道，是谁在让他们忍饥挨饿、担惊受怕，又是谁在努力恢复秩序、让他们看到活下去的希望。
威尔推行的常平仓、统一税制、道路修缮、以及铁腕肃清内部叛徒的举动，在经历了初期的混乱和对比之后，其积极效应正逐渐在平民阶层中发酵。
叛国者的名字在民间成了贪婪和愚蠢的代名词，而“护国公”威尔·德·欧，则与“秩序”、“公平”和“强大”这些词汇联系在一起。
民心，这种看不见摸不着，却拥有着最终决定性的力量，正在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方式，汇聚到威尔和他所代表的新秩序这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