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丹阁的飞舟,在初云宗上空划出一道悠长的流光,最终消失在天际。为期数日的交流盛会正式落下帷幕,但其所引发的波澜,却在宗门内外持续发酵,远未平息。
鹿云兮的名字,伴随着丹道奇才阁主亲赞五行推演等字眼,如同长了翅膀般飞向修真界的各个角落。她不再仅仅是初云宗的天才弟子,更是一颗在丹道领域冉冉升起、备受瞩目的新星。丹霞峰每日前来拜访、求教、甚至只是为一睹风采的弟子络绎不绝,小院的门槛几乎要被踏破。
然而,身为风暴中心的鹿云兮,却异常平静。她将绝大部分访客拒之门外,只偶尔与几位真心求教的丹堂弟子交流片刻。她的心思,早已不在这些虚名之上。
静室内,灯火如豆。
鹿云兮面前摆放着两样东西:一是那枚得自穆灵的、记载着九转金丹补天术残篇的暗沉玉简;二是她亲手所炼的三枚云雷养金丹。
神识沉入玉简,晦涩古老的信息流入心田。这残篇果然玄奥,其中记载的温养修复金丹之法,确实远超当今流传的诸多丹方,尤其注重以温和却持续的力量,滋养金丹本源,缓慢弥合裂痕。然而,正如青木真人所言,此法更侧重于与,若要彻底,尤其是沈星河那般严重的损伤,仍需五行混沌莲这等蕴含先天造化之气的神物作为药引,方能激发此术的最大功效,重塑道基。
五行混沌莲......鹿云兮轻声念着这个名字,眼神坚定。方向已然明确,剩下的,便是如何去找到它。她知道这绝非易事,甚至可能耗费数年、数十年,但她既已承诺,便绝不会放弃。
她收起玉简,拿起那瓶云雷养金丹,起身前往器堂侧峰。
沈星河的洞府依旧静谧。得到鹿云兮带来的九转金丹补天术残篇,他激动得难以自持,苍白的脸上都涌起了一抹血色。
云兮......此恩,我......他握着那枚复制了残篇内容的玉简,声音哽咽,万千话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深深一揖。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几枚丹药,一部残篇,更是她为他争取来的一线生机,一份沉甸甸的、他不知该如何回报的情谊。看着她清丽的容颜,感受着她平静目光下的坚定,那份深藏心底的情感几乎要破土而出。
鹿云兮扶住他,语气平和依旧:沈师兄不必如此,安心养伤便是。待我寻得五行混沌莲,便可尝试为你彻底修复金丹。
她没有多做停留,留下丹药与叮嘱后,便告辞离开。对于沈星河眼中那过于炽热的情感,她心知肚明,却无法回应。她的道心,她的前路,不容许她在此刻沉溺于儿女情长。
只是,在她转身离去,并未看到身后沈星河那久久凝视、充满了眷恋与决心的目光。他在心中暗暗发誓,若能痊愈,定要倾尽所有,护她一生周全。
......
雪剑峰。
冰室内,寒气森森,却压不住谢颀心头的燥意。他面前的水镜中,反复回放着论道峰顶鹿云兮推演五行、接受阁主赞誉的画面。她那专注忘我的神态,那苍白却坚毅的面容,那受尽赞誉却依旧平静的眼神,每一帧都清晰无比。
恭喜。
他想起自己最后对她说出的那两个字,当时只觉得艰涩无比,此刻回味,更是充满了自嘲。他有何资格恭喜她?在她最需要指引、最需要资源的时候,他给了她什么?除了那点微不足道的、或许还掺杂着别样心思的指点,便是看着她一步步靠着自己,走到了连他都需仰望的高度。
而她现在,所有的心思,所有的努力,都围绕着另一个男人。为了沈星河,她可以冒险创新丹方,可以立下心魔大誓与人赌斗,可以毫不犹豫地接下寻找绝世神物的重任。
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与刺痛攥紧了他的心脏。这种情绪,比得知苏清婉被困时更加猛烈,更加难以忍受。他失去了她,在他还未真正拥有,甚至还未明白自己心意的时候,就已经彻底失去了。那个会恭敬唤他、在雪剑峰下刻苦修炼的少女,早已一去不返。
颀师兄。苏清婉柔婉的声音在室外响起,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你已多日未曾出关,可是修行上遇到了难关?清婉熬了安神汤......
不必。谢颀冷硬地打断,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烦躁,我需静修,无事勿扰。
室外,苏清婉端着玉碗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温柔笑容瞬间凝固,变得扭曲而怨毒。她盯着那扇紧闭的冰门,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又是鹿云兮!自从她出现后,一切都变了!
......
万妖山脉,狐鸣崖。
云澈负手立于崖边,听着麾下小妖详细汇报着从人族地域传来的消息。当听到鹿云兮在众目睽睽之下,为了救治沈星河,不惜立下心魔大誓与凌丹阁天才赌斗,最终赢得九转金丹补天术残篇时,他周身原本平和的气息骤然变得凛冽,崖边的碎石无声化为齑粉。
......鹿仙子如今正在为寻找五行混沌莲做准备,据说此物是彻底治愈沈星河的关键。小妖战战兢兢地禀报完,感受到殿下身上那几乎凝成实质的低气压,吓得大气不敢出。
云澈挥手让妖退下,独自站在呼啸的山风中。冷峻的面容上看不出表情,唯有那双深邃的狐眸中,翻涌着剧烈的情感。
酸涩。
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尖锐而陌生的酸涩感,如同最烈的毒药,瞬间侵蚀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不在她身边。
在她面临强敌、与人赌上道途之时,他不在。
在她需要帮助、寻觅救治之法时,他不在。
在她受尽赞誉、光芒万丈之时,他依旧不在。
而那个叫沈星河的男人,却占据了她全部的心神。她为他炼丹,为他赌斗,甚至即将为他远行,去寻找那虚无缥缈的神物。
那个曾经只会温柔摸着他的头,叮嘱他好好修炼的师姐,如今心里眼里,装的都是另一个男人的伤势。
他知道沈星河于她有恩,知道她重情重义。可知道归知道,那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不甘,依旧如同野火般在他心中灼烧。他嫉妒,嫉妒那个能让她如此倾力相助的男人;他懊悔,懊悔自己为何不能更快地变得强大,强大到足以在她需要时,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边,为她扫平一切障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隔着千山万水,听着关于她的消息,独自品尝这噬心的滋味。
师姐......他低声唤道,声音在山风中消散,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与执念。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酸涩无用,嫉妒徒劳。唯有实力,才是唯一的真理。
传令下去,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硬,十日内,肃清西境所有残余反抗势力。一个月后,兵发万蛇窟!本王要亲自会会那条老蛇!
他的势力必须更快地扩张,他的力量必须更强。他要用最短的时间,在妖族站稳脚跟,拥有足以震慑一方的势力。届时,他才能堂堂正正地回到她身边,让她的目光,重新回到他的身上。
新的征程,已在脚下。
初云宗内,鹿云兮开始着手准备下山游历,寻觅五行混沌莲的踪迹。前路漫漫,凶险未知,但她目光坚定,道心无悔。
雪剑峰上,谢颀终于做出了某个决定,他唤来心腹弟子,低声吩咐了几句,目光投向山下那抹即将远行的青影,复杂难明。
狐鸣崖顶,云澈麾下的妖兵妖将开始集结,妖气冲天,兵锋直指万蛇窟。这位年轻的妖族新主,将所有的酸涩与不甘,都化为了征伐的动力。
三方命运之线,在各自的轨道上延伸,看似平行,却终将在未来的某个节点,因那传说中的五行混沌莲,再次激烈地交汇、碰撞。而其中缠绕的情愫,也将在那时,迎来真正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