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溪州,桂花开了第二茬。静心苑的小径上铺了一层细碎的金黄,走在上面会发出沙沙的声响。浪寒初已经能独自走到花园最深处的长椅,这段路对她来说不再是个遥不可及的目标。
今天她走得很慢,因为手里小心地捧着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刚摘的桂花。医生说可以适当活动手指,她就想着要做点什么。
护工跟在她身后不远处,既不过分靠近,也不离得太远。这一个月来,浪寒初的进步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从需要两个人搀扶,到现在能独立行走,其中的艰辛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知道。
“今天苏先生要来吧?”护工轻声问。
浪寒初点点头,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她走到长椅边坐下,把玻璃瓶放在身旁。阳光透过已经开始稀疏的树叶,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她想起昨晚苏鹏在电话里说,这次来要待上几天。公司那边有周芳她们看着,学校也暂时没课。说这些话时,他的声音里带着久违的轻松。
而此时,苏鹏正在来溪州的火车上。车窗外的田野一片金黄,偶尔能看到农人忙碌的身影。他靠在座椅上,难得地没有打开电脑处理工作。
对面坐着一位老人,看他一直望着窗外,笑着搭话:“去看女朋友?”
苏鹏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是。”
“真好。”老人感慨道,“年轻真好啊。”
苏鹏笑了笑,没再说话。他拿出手机,翻看浪寒初昨天发来的照片。照片里她站在桂花树下,手里捧着一把金黄的花瓣,笑得眉眼弯弯。
火车到站时已是下午。苏鹏拎着简单的行李走出车站,深深吸了一口溪州熟悉的空气。这里比江城凉快些,风中带着桂花的甜香。
他直接去了静心苑。在门口登记时,保安已经认识他了,笑着打招呼:“苏先生来了?浪小姐今天一早就问了好几遍。”
穿过熟悉的长廊,远远就看见浪寒初坐在花园的长椅上。她穿着浅色的毛衣,头发比之前长了些,松松地扎在脑后。她正低头看着手里的什么东西,侧脸在午后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
苏鹏放轻脚步走过去。
许是听到了声响,浪寒初抬起头。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眼里闪过惊喜,随即绽开一个明亮的笑容。
“你来了。”
苏鹏在她身边坐下,注意到她手里的玻璃瓶:“这是?”
“桂花。”浪寒初把瓶子递给他,“我想试着做点桂花蜜。”
阳光透过玻璃瓶,里面的桂花像是盛着满满的金色阳光。苏鹏小心地接过瓶子,注意到她的手指比以前灵活了许多。
“走得累不累?”他问。
浪寒初摇摇头:“现在好多了。就是从房间到这里,中间要休息一次。”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苏鹏知道这段路对她意味着什么。他看着她依然清瘦却明显有了血色的脸颊,心里涌起一阵酸涩的欣慰。
“公司那边还好吗?”浪寒初问。
“都挺好。”苏鹏说,“周芳她们现在能独当一面了。钱伟那边最近也没什么新动作。”
浪寒初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那些不好的话……都过去了吗?”
“早过去了。”苏鹏语气轻松,“现在店里每天都有顾客问起你,还有人特意给你带小礼物。”
这时护工走过来,笑着对苏鹏说:“浪小姐今天特意没睡午觉,就为了等你来。”
浪寒初微微脸红,轻轻瞪了护工一眼。
苏鹏看着她难得露出的小女儿情态,心里软成一片。他站起身,向她伸出手:“要不要走走?”
浪寒初看着他伸出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他的手温暖有力,稳稳地扶住她。
他们沿着小径慢慢走着。苏鹏配合着她的步伐,走得很慢。秋风拂过,不时有桂花飘落,落在他们的肩头。
“还记得高中时的桂花树吗?”浪寒初突然问。
苏鹏笑了:“当然记得。每年秋天,你都要在树下捡桂花,说要做成书签。”
“后来真的做了好多。”浪寒初也笑,“都送给同学了。”
“我也有一个。”苏鹏说,“现在还夹在字典里。”
浪寒初惊讶地看他一眼,没想到他还留着。
走到一棵特别高大的桂花树下时,浪寒初停下脚步。她松开苏鹏的手,独自向前走了几步,伸手接住飘落的桂花。
苏鹏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这一刻,她不再是病床上那个虚弱的病人,也不是复健室里咬牙坚持的患者,而是他记忆里那个喜欢在秋天捡桂花的女孩。
浪寒初转过身,手里捧着接住的桂花。她走回苏鹏面前,把桂花轻轻放进他手心。
“这次,我要做更好看的书签。”
夕阳开始西沉,天边染上一片温暖的橘色。护工过来提醒该回去做晚上的复健了。
苏鹏扶着浪寒初慢慢往回走。这次她走得很稳,虽然速度不快,但每一步都踏得实实在在。
快到病房时,她突然说:“下周,我想试着不用人扶着自己走。”
苏鹏看着她眼中的坚定,点点头:“好。”
夜幕降临,苏鹏坐在病房里的沙发上,看着浪寒初在治疗师的指导下做晚间复健。她的动作比之前熟练了许多,额头上虽然还是会有汗珠,但不再像以前那样吃力。
做完复健,浪寒初坐在床边,小心地把今天摘的桂花铺在纸上。苏鹏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我来帮你。”
窗外月色正好,房间里弥漫着桂花的甜香。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整理着那些细小的花瓣。偶尔手指相触,相视一笑。
这一刻,所有的艰难困苦仿佛都远去了。只剩下秋夜的宁静,和久别重逢的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