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凤口中的十三祖巫蚩尤,原是上古十一祖巫血染洪荒后,玄冥祖巫以自身本源精血,融十一部落大巫心头血,熬煮数万年才养出的巫族唯一准祖巫战力——那是玄冥赌上祖巫道果,为苟延残喘的巫族续上的最后一缕香火。
可这炷香终究灭了。蚩尤妄与黄帝争洪荒正统,落得个身断魂消的下场,自那以后,玄冥便枯坐北海玄冰狱,任凭巫族地盘被蚕食,再不过问部族琐事,活成了一尊无悲无喜的活化石。
见九凤与雨师眼底已燃起贪火,风伯急得周身狂风卷动,嘶吼道:
“疯了吗!九凤!雨师!这是把巫族往绝路上推!且不说观音那比丘尼的成圣法是真是假,就算梼杌真能引道,以我巫族如今的残躯,抢到手又能守多久?别忘了,那凶兽背后还有个连天道都不敢定论的父尊——祂未必真的陨在混沌里!”
“这……”
风伯的话如冰水浇头,九凤周身的凤火都滞了滞。
九凤怎会不知,如今的巫族早没了上古时十二祖巫并立的盛况,只剩玄冥一尊独苗祖巫撑着门面——纵使玄冥是三界圣人下的顶尖大能,可独木难支,除去祂,巫族连个能扛鼎的大巫都凑不齐,这般家底,守梼杌?守成圣秘辛?不过是给三界群雄递刀子罢了。
雨师嗤笑一声,指尖水汽凝成的黑莲旋了旋:“此等小事何足挂齿?暗中动手,抹去所有痕迹,三界谁能查到我巫族头上?”
“雨师你!”风伯周身狂风骤起,卷起满地冰晶碎屑,声音都带着颤,“你莫非忘了十三祖巫与刑天兄弟是怎么魂飞魄散的?当年若不是你在蚩尤耳边煽风点火,鼓动他争那洪荒共主之位,十三祖巫怎会被分尸镇压五岳,刑天兄弟又怎会被斩去头颅,魂断常羊山,连残魂都被天道封禁!”
雨师脸色骤然沉如北俱芦洲的寒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怒斥道:“风伯!我所作所为,哪一件不是为了巫族存续?蚩尤与刑天的死,不过是天数偶失,算不得我的错!”
“但这一次不一样!”他猛地踏前一步,眼中燃着近乎疯狂的光,“这里是北俱芦洲,天道都懒得管的绝地,外界势力插不进半只手!只要成了,巫族便能诞出一尊圣人,到时候何愁不能重登三界之巅?”
“天庭?佛门?不过是跳梁小丑!若像你这般龟缩在巫神殿,守着那点残血苟活,再过一个纪元,我巫族怕是连名字都要从三界除名!”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心裂肺的嘶吼,“我们是盘古父神的嫡系后裔!是这方天地的正统主人!如今巫族沦落到这步田地,你我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下的父神,去见那些血染洪荒的祖巫!”
“够了!”九凤一声低喝,周身凤火腾起丈高,硬生生压下两人的戾气,“风伯,你留守巫神殿,看好部族。雨师,随我先寻观音踪迹。至于出不出手,见了面再做计较。”她话音落时,凤目扫过两人,带着不容置疑的祖巫威压。
九凤与雨师的身影消失在北俱芦洲的风雪后,风伯独对巫神殿内的雕像,盘古父神的石像依旧巍峨,十二祖巫的灵位却蒙着薄薄一层尘埃。他望着那些刻着血泪过往的神位,眼中悲恸如潮水翻涌,苍老的指节一遍遍摩挲着雕像底座的裂痕。
“不能……绝不能让巫族再遭灭顶之灾!”
风伯猛地攥紧拳头,狂风在殿内卷出呜咽,“我得去北冥海,求玄冥大人出手!”话音落时,他已化作一道飓风,冲破巫神殿的穹顶,朝着极北的冰原掠去——那是连天道都显露出寒意的绝地,也是巫族最后一尊祖巫的沉眠之地。
北冥海,妖师宫。
玄冰铸就的殿宇内,白泽、毕方、狰狞三尊上古妖神分坐三方。
白泽阖着眼,雪白的鬃毛垂落如霜,呼吸轻得像要融入殿内的寒气;毕方赤色的瞳孔滴溜溜转,尖喙下的爪子无意识抓挠着冰晶地面,眼底藏着化不开的算计;狰狞则频频朝殿外张望,铜铃大的眼睛里满是焦躁,粗壮的手臂时不时拍击着石桌,震得殿顶冰屑簌簌落下。
“哈哈哈哈!三位老伙计,别来无恙啊!”
一道粗犷的笑声撞开殿门,寒风裹挟着浓烈的妖气涌入。
来人身形魁梧,面容凶戾如修罗,背后两对骨翼展开时遮天蔽日,每一根骨羽都泛着森然寒光。他大踏步走向殿中,脚下冰面都被踩得咔咔作响。
白泽倏然睁眼,金色的竖瞳扫过那大汉,声音平淡却带着上古妖神的威严:“展招,你倒是来得准时。”
正是上古妖神展招——当年妖族天庭覆灭后,隐匿于洪荒边角的老牌强者。
展招生就人面马身,脊背两对骨翼覆着暗金虎纹,每一片羽翎展开都似能割裂北冥寒气——此獠本是上古神兽,曾为帝俊座下第一亲卫,守着天庭后花园那片瑶池仙圃,论资历比十大妖帅还要古老。
当年妖族天庭崩于巫妖大战,展招便跟着鲲鹏遁入北俱芦洲,隐于风雪深处,是现存上古妖神里,能与老牌祖巫掰手腕的顶尖大妖。
展招对着白泽略一颔首,算是还了礼,大咧咧坐到冰椅上,骨翼随意搭在椅背上,便与毕方、狰狞扯起了洪荒旧闻,声音粗嘎得像磨铁。
就在这时,殿中寒气骤然凝实,一道身影无声无息立在主位,玄黑袍角垂落的冰晶,还沾着北冥海深处的亘古寒意。
“你们既已到齐,便说说吧——近来洪荒流传的那些流言。”
白泽、展招四人猛地起身,妖力下意识收敛,躬身恭声道:“拜见妖师!”
鲲鹏抬手虚压,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日召你们来,只为梼杌之事。此事你们怎么看?”
毕方眼珠子一转,目光悄悄瞟向白泽——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妖师这话看似问所有人,可狰狞是个头脑简单的莽夫,自己虽有算计却远不及老牌妖神,真正要问的,唯有展招与白泽。而比起展招那一身蛮力,显然白泽的推演之能更得妖师信重。
白泽唇边勾起一抹淡笑,雪白的胡须轻轻颤动,只吐出一个字:“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