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菩提袖藏混沌石,踏破虚空,转瞬便归了斜月三星洞。洞内阵法依旧流转,孙悟空那缕残灵静静悬浮,气息虽弱,却比先前稳固了几分。
“悟空,莫要抗拒。”须菩提声音沉缓,如道音灌耳,“今日,为师便以混沌石为基,辅以三光神水,为你重铸真身!”
话音落,他探手一挥,混沌石自袖中飞出,悬于阵法中央。此石与悟空本源竟隐隐呼应——须知悟空本是补天灵石所化,而这混沌石,正是补天灵石的同源祖石,只是少了那份补天的功德,却多了几分鸿蒙初开的原始道韵,最是适合重塑根基。
须菩提屈指连弹,一道道玄奥符文打入混沌石内,口中念念有词。只见那混沌石在他法力祭炼下,周身鸿蒙气翻涌,石身缓缓蠕动、塑形,不多时,便渐渐勾勒出人形轮廓,更有三孔七窍在石面上浮现,隐有生命气机流转。
“悟空,归位!”
须菩提一声轻喝,如惊雷炸响在洞内。那缕悬浮的残灵猛地一个激灵,化作一道流光,直奔混沌石而去,瞬间便融入石身之中。石身微微一颤,七窍之内骤然亮起两道金光,虽微弱却锐利,正是悟空的真灵与混沌石成功相融的迹象。
见此情景,须菩提终于满意点头,抬手取下腰间葫芦,拔开塞子,一股清冽神光倾泻而出——正是能生死人肉白骨、润养万物的三光神水!神水洒落,尽数浇在混沌石上,滋滋声响中,石身的裂痕飞速愈合,道韵愈发浓郁,人形轮廓也愈发清晰。
做完这些,须菩提并未停歇。他缓步踏罡步斗,周身道韵冲天而起,直透洞顶,引动九天星辰之力。刹那间,漫天星光如银河倒灌,化作一道道璀璨光流,涌入斜月三星洞内,尽数被混沌石吸纳。石身沐浴在星辰月光之中,隐隐有梵音轻吟,悟空的真灵在其中沉浮,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强盛起来。
须菩提立于阵外,目光灼灼地望着那尊逐渐成型的混沌石身,眸中闪过一丝期待——这一次,破而后立,他的弟子,或许将走出一条远超以往的通天大道!
九天之上,天庭月宫深处,太黑星君正打坐调息,忽觉周身月华之力一阵紊乱,竟有一股浩瀚伟力自下界逆冲而上,强行截断了月宫对天地间月光之力的掌控!
他心中一惊,连忙起身,透过月宫禁制望向下方,神念如潮水般铺展开去,欲探寻那敢捋天庭虎须、强引月光之力的存在。可下一秒,当那股潜藏在月光洪流后的恐怖气息稍稍泄露,如同一尊亘古巨兽睁开了眼眸,太黑星君浑身一僵,冷汗瞬间浸透仙袍!
那是一种深不可测的威压,远超他所能想象的极限,仿佛只需一个念头,便能将他连同整个月宫碾碎成齑粉。太黑星君心中剧震,瞬间明白过来——这等存在,绝非他能招惹,甚至连窥探都是僭越!
他不敢有半分迟疑,连忙收敛神念,装作什么都没察觉,身形一晃,便缩回了月宫深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有些存在,纵然是天庭星君,也只能敬而远之,闭目塞听,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时光荏苒,七七四十九天转瞬即逝。
这一日,灵台方寸山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整座山体轰鸣,山石滚落,云雾翻腾,一股磅礴的气息从斜月三星洞冲天而起,直贯云霄,引得天地间风云变色,星辰摇曳!
“咔嚓——”
一声惊天裂石之声响起,洞中大阵中央,那尊吸纳了四十九天星辰月光、融合了悟空真灵的混沌石,骤然崩裂!一道金光从石缝中暴射而出,紧接着,一只金毛闪闪、神骏非凡的猴子破石而出,周身道韵流转,气息强横得令人心悸!
他甫一现身,便纵身一跃,一个跟斗翻上半空,立于云端之上,俯瞰着这片熟悉的方寸山地界。积压了五百年的憋屈与愤懑,重获真身的狂喜与霸气,尽数化作一声震彻寰宇的长啸:
“哈哈哈哈——俺老孙,又回来了!”
啸声如龙吟虎啸,震得虚空涟漪阵阵,下方山林鸟兽尽数蛰伏,不敢出声。那股横扫八荒的气势,比之当年大闹天宫时,更添了几分鸿蒙初开的苍茫与霸道。
“悟空,莫要张扬。”
斜月三星洞前,须菩提缓步走出,看着半空中意气风发的猴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声音不高,却如道音般穿透啸声,清晰地传入悟空耳中,“你虽重铸真身,道基未稳,且这三界暗流涌动,先下来,为师有话与你说。”
孙悟空听得师父召唤,周身张扬的气焰瞬间收敛,一个闪身便从云端落下,稳稳立在须菩提面前。他未有半分迟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须菩提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响头,额头触地时,连地面都震起细微裂痕,声音中满是感激与敬重:“徒儿……多谢师父再造重生之恩!此恩,悟空永世不忘!”
须菩提看着他这副模样,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将他扶起,语气中带着几分沉重:“痴儿,莫要多礼。你这具混沌石真身,虽无补天功德,却蕴鸿蒙道韵,潜力丝毫不逊于你原先的灵石之躯,甚至更胜一筹。可你要知晓——如今你真灵只归其一,另一半仍困在灵山那具‘斗战胜佛’的躯壳里,真灵不全,道基便有缺,日后怕是……再无证道之望。”
“什么?”孙悟空猛地抬头,眼中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浓烈的不甘与怒火取代。他周身金光再次暴涨,双拳紧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底战意如火山般喷发,声音铿锵有力,带着焚尽一切的决绝:“师父!既如此,徒儿这就杀上灵山!管他什么七位准圣,什么万佛诛魔阵,今日定要劈开雷音寺,从如来老儿手中,夺回我另一半真灵,讨回所有公道!”
“糊涂!”须菩提猛地斥喝一声,声音如惊雷滚过,震得周遭空气都在颤抖,“你经此一劫,被囚火狱、真灵碎裂,难道还没看清局势吗?莫说你如今真身初成,实力十不存一,即便恢复到当年大闹天宫的全盛时期,你以为,凭你一人,真能踏破灵山,从七位准圣眼皮子底下夺回真灵?”
他语气中满是恨铁不成钢——本以为这五百年的磨难,能磨去悟空几分桀骜,添几分沉稳,却没料到,这猴子骨子里的狂妄,依旧未改,竟还想着单凭一腔热血硬闯那龙潭虎穴!
孙悟空被师父喝斥,周身气焰瞬间蔫了下去,连忙垂首,脸上满是愧色:“师父教训的是,弟子……弟子糊涂了。”
这五百年,他从斗战胜佛跌落尘埃,尝尽了失去法力的无力,受尽了琉璃火焚身的痛苦,早已不是当年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石猴。他何尝不知灵山的凶险?只是一想到另一半真灵仍在受苦,便忍不住心头发热,失了分寸。
见他认错态度诚恳,眼底那抹桀骜也化作了愧疚,须菩提心中的怒意渐渐消散,只剩一声无奈的叹息。这终究是他唯一的弟子,被人如此算计欺辱,他身为师父,却因局势所困不能立刻出头,本就心怀歉疚,又怎能再苛责于他?
“罢了。”须菩提抬手,轻轻拍了拍悟空的肩头,语气缓和了几分,“你刚重获新生,心绪难平也正常。只是记住,日后行事,需多几分隐忍,少几分冲动——灵山的账,我们早晚要算,但不是现在,更不是凭一腔孤勇去送死。”
须菩提手抚长须,目光望向洞外苍茫云海,语气带着几分洞悉万古的沧桑:“佛门大兴之运,已持续五百年,如今势不可挡,大兴之局早已铸成。放眼三界,除了我道门尚能与之分庭抗礼,其余势力,皆不足为惧——悟空,你当年也曾在天庭为官,可知这三界之下,暗涌的佛道之争?”
孙悟空闻言,挠了挠头顶金毛,脸上露出几分不屑:“天庭那群酒囊饭袋,除了杨戬那三眼仔、哪吒那小娃娃还算有些战力,其余皆是不堪一击,怎配与佛门抗衡?至于道门……那太上老君,看着像个高人,实则就是个脓包,躲在兜率宫炼丹不出,反倒是他座下的童子、坐骑,仗着几件法宝,还有几分能耐。”
“哼,真是个目光短浅的猢狲!”须菩提轻斥一声,眸中闪过一丝无奈,“看来这五百年,你只尝了苦难,却未看透这天地棋局。也罢,为师便给你换个身份,再予你五百年时光,去红尘中好好历练,看清楚这三界的真相,看明白佛道之争的根由!”
话音落,须菩提大袖一挥,一道玄光自袖中飞出,罩向孙悟空。光芒散去时,悟空周身的金毛已尽数化作银白色,虽依旧是猢狲模样,却少了几分桀骜凶戾,多了几分沧桑古朴,与昔日那只火眼金睛的美猴王,判若两人。
“以后,你便以这副模样,去人间行走。”须菩提语气沉缓,带着几分期许,“莫要再凭蛮力行事,用心去看,用心去悟——这世界,远比你想象的复杂。五百年后,待你真正看懂了,再回方寸山见我。”
说罢,他摆了摆手,示意悟空可以离去。
孙悟空望着自己银白色的毛发,又看了看师父凝重的神色,心中虽有诸多疑惑,却也知晓师父用意深远。他对着须菩提深深一揖,不再多言,转身一个跟斗翻上云端,脚踏筋斗云,化作一道流光,径直冲出灵台方寸山,消失在天际——这一次,他不再是那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也不是那西天取经的斗战胜佛,只是一个身负使命,重新看世界的银发石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