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密档案在屏幕上缓缓展开,像一幅褪色却依旧惊心动魄的画卷。标题赫然映入眼帘——“红衣女郎连环杀人案(未结)”。
沈清音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调整了一下呼吸,点开了第一份案卷。
时间,五年前。第一名受害者,苏晓雯,25岁,小学教师。被发现死于城郊一处废弃公园的长椅上,身着一条鲜艳的红色连衣裙,死因是机械性窒息,脖颈处有清晰的勒痕。现场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尸体被刻意摆成安详的坐姿,双手交叠置于腹部,像是某种诡异的仪式。除了那抹刺眼的红,现场干净得令人发指。
第二名受害者,三个月后,林晓薇,23岁,百货公司店员。同样身着红裙,死于自家公寓床上,死因相同,现场同样整洁,尸体姿态平静。唯一的共同点,除了红裙,是两名受害者都长相清秀,性格文静,社会关系简单,几乎找不到任何仇杀或情杀的可能。
第三名受害者,间隔四个月,赵雪,26岁,自由撰稿人。红裙,窒息,平静的死亡姿态……模式被固定下来。恐慌开始像瘟疫一样在城市的年轻女性中蔓延,媒体铺天盖地地报道,给凶手冠上了“红衣杀手”的绰号。
当时负责主侦此案的,正是陆琛和他当时的搭档,警队里被誉为“黄金组合”的资深探员,陈子安。
案卷里附有陈子安的照片,一个笑容爽朗、眼神明亮的年轻警官,肩章显示他与当时的陆琛同级。照片上的他搂着陆琛的肩膀,两人都穿着笔挺的制服,背景是警校的操场,意气风发。
沈清音几乎无法将照片上这个阳光的男人,与陆琛口中那个因受“神棍”误导而殉职的搭档联系起来。
她继续往下看。调查进行了大半年,投入了大量警力,排查了无数线索,但凶手如同鬼魅,来无影去无踪。三名受害者之间找不出任何直接关联,凶器无法确定,没有目击者,没有留下任何生物证据。凶手具有极强的反侦察能力,对警方的调查手法似乎颇为熟悉。
压力与日俱增。就在调查陷入绝境时,陈子安在一次私下排查中,接触了一名声称能“通灵”、可以提供凶手线索的“大师”。根据陆琛后来提交的报告补充说明,陈子安当时承受着巨大的破案压力,精神状态不佳,在“大师”的蛊惑下,未经请示,独自前往“大师”指定的城郊一处废弃工厂寻找“关键证物”。
他再也没有回来。
等陆琛根据陈子安最后发出的定位信息带人赶到时,只看到倒在血泊中的搭档。现场有搏斗痕迹,陈子安身中数刀,佩枪被夺。法医鉴定,他的死亡时间,就在陆琛抵达前不到半小时。
而那所谓的“关键证物”,根本不存在。那个“通灵大师”也在事后销声匿迹,再无踪影。
警方的结论是,陈子安很可能被凶手误导,或者那名“大师”本身就是凶手的同伙或伪装,利用了他的焦虑,设下陷阱将其杀害。
陈子安的殉职,给案件蒙上了一层更浓重的悲壮与耻辱色彩。陆琛在报告中深刻检讨了自己未能及时发现搭档异常、有效沟通的责任。此案也成为他心中一根无法拔除的刺,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更是他对“通灵”、“鬼神”之说深恶痛绝的根源。
案件在陈子安牺牲后,虽然名义上未结,但大规模的主动调查基本停滞,成了警队档案室里一叠蒙尘的卷宗,一个不愿被轻易触及的禁忌。
沈清音关掉最后一份现场照片,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那些穿着红裙、姿态安详却已然失去生命的年轻女子,陈子安牺牲时可能的不甘与绝望,还有陆琛背负了五年的自责与痛苦……所有这些沉重的情绪,透过冰冷的文字和图片,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
她终于明白,陆琛将这个案子作为“特殊罪案分析小组”的第一个任务,意味着什么。
这不仅仅是在重启一桩悬案。
这更像是一场他对自己内心恶魔的正面宣战。他选择让她——一个他曾经最排斥的“通灵者”——来参与,本身就是一种极致的矛盾与挣扎。他是想借此彻底打破心魔,证明科学至上?还是……在绝望中,抱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她那种“非科学”能力的微弱期望?
无论哪种,这对她而言,都意味着前所未有的压力。
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玉镯。她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但那些穿着红裙的影像,还有陈子安牺牲的废弃工厂的模糊景象,却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她能“感觉”到这个案子。不是清晰的画面或声音,而是一种弥漫的、阴冷的怨愤,以及一种……被精心掩盖的、狡猾的恶意。这恶意,与郭永明那种源于创伤的、爆裂的仇恨不同,它更冷静,更耐心,更像一个隐藏在暗处的、享受狩猎过程的捕食者。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陆琛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档案袋,脸色比平时更加冷峻。
他将档案袋放在沈清音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看完了?”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沈清音睁开眼,点了点头,喉咙有些发干。
“有什么‘感觉’?”陆琛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那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仿佛要剖开她的颅骨,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
沈清音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躲闪。她知道,在这个案子上,任何的含糊其辞都是对他的不尊重,也是对自己的不负责。
“冷。”她轻声说,选择了一个最直观的词汇,“很深的……恶意。不是冲动,是……享受。”
陆琛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将那个牛皮纸档案袋又往她面前推了推。
“这是当年从子安……从陈子安警官牺牲现场提取的所有物证复印件,以及他私下调查时的一些笔记。”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madam wong特批的。你……看看。”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沈清音看着那个略显陈旧的档案袋,仿佛能感觉到它散发出的、属于五年前那个血腥夜晚的冰冷气息。
她伸出手,指尖在粗糙的牛皮纸袋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缓缓地,解开了缠绕的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