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空气仿佛凝固。皇帝武明渊的目光如同实质，压在林亦辰的脊背上。冯保垂手侍立，如同泥塑木雕，但微微绷紧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林亦辰伏在地上，声音沉稳，不见丝毫慌乱：“回陛下，柳贵妃中毒，奴才亦是方才得知，惊怒交加。此等谋害后宫主位之恶行，天理难容，奴才恳请陛下彻查，还贵妃娘娘公道，亦还奴才清白！”
他没有急于辩解自己是否参与，而是先将自身置于“受害者同盟”与“忠君恳查”的位置。
皇帝冷哼一声，语气森然：“彻查？朕自然要查！只是，据永和宫宫女禀报，贵妃昏迷前，曾隐约提及‘旧事’、‘林公公’等语，你又作何解释？”
这无疑是极其不利的指证！几乎将嫌疑直接扣在了林亦辰头上！
林亦辰心中冷笑，果然如此！对方布局狠毒，不仅要害柳贵妃，更要借此将他拖下水。
他抬起头，目光坦然迎向皇帝：“陛下明鉴！奴才与贵妃娘娘确因之前衣物下毒之事有过接触，奴才奉旨协查，揪出真凶，也算为娘娘洗刷了冤屈。娘娘感念圣恩，或许因此对奴才略有印象。但若仅凭昏迷呓语便定奴才之罪，奴才……死不瞑目！”
他言辞恳切，逻辑清晰，点明了自己与柳贵妃的“交集”源于公务，且是对柳贵妃有利的，巧妙地将“旧事”的指向模糊化。
皇帝眉头微蹙，显然林亦辰的解释有一定道理。但他心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除，帝王的猜忌如同毒蛇，一旦生出，便难以驱散。
就在这时，林亦辰话锋一转，声音提高了几分：“陛下！奴才斗胆，在得知贵妃中毒之初，便觉此事蹊跷，恐有人借机构陷，祸乱宫闱！故奴才已暗中命人，抢先一步做了些查探！”
“哦？”皇帝眼中精光一闪，“你查到了什么？”
冯保也微微抬了抬眼皮，看向林亦辰。
林亦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盒，双手呈上：“陛下，此乃奴才的人在永和宫小厨房外的花圃泥土中，秘密提取到的些许粉末残留。经奴才私下寻访的能人异士辨认，此物并非中原所有，乃是产自南疆的一种奇毒，名为‘醉朦胧’！”
“醉朦胧？”皇帝示意冯保将玉盒接过。
“正是！”林亦辰继续道，“此毒无色无味，并非直接致命，而是能令人神智昏沉，产生幻觉，于昏迷中呓语连连。其毒性发作缓慢，需连续服用数日方能见效。中毒者所言，多为心中执念或近期印象深刻之事，虚实难辨，最易被人利用，构陷他人！”
他这番解释，直接将柳贵妃的“呓语指证”定性为中毒后的幻觉，其真实性大打折扣！同时，点出毒物来自南疆，又将线索引向了与幽冥宗、影楼相关的方向！
皇帝看着玉盒中那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粉末，脸色阴沉得可怕。他自然知道南疆意味着什么，之前香火教、幽冥宗的案子，都隐隐指向那片神秘之地。
“此外，”林亦辰趁热打铁，“奴才还查到，就在贵妃中毒前几日，永和宫一名负责采买花卉的粗使宫女，其家中突然多了一笔来历不明的巨款。而此女，与早已被处置的、之前负责柳贵妃衣物养护的那个钱太监，乃是同乡！”
线索一环扣一环！从毒物来源，到具体经手人，再到可能的动机（钱太监被林亦辰查处，其同乡怀恨在心，被人利用），一条清晰的、指向宫外势力的陷害链条，被林亦辰清晰地勾勒了出来！
虽然还没有抓到最终的黑手，但足以洗清林亦辰的大部分嫌疑，并将调查的方向彻底扭转！
皇帝沉默了。他并非昏君，林亦辰提供的证据链虽然还有待核实，但逻辑严密，指向明确，远比那虚无缥缈的“昏迷呓语”更有说服力。更重要的是，林亦辰展现出的这种主动查案、自证清白的能力和态度，让他心中的猜疑消散了大半。
一个有能力、有手段，并且愿意遵守规则（至少表面上是）的臣子，远比一个只会喊冤或者束手待毙的臣子，更符合他的利益。
“冯保。”皇帝缓缓开口。
“老奴在。”
“将林秉笔所呈之物，交由太医署和锦衣卫共同勘验。彻查永和宫那名宫女及其所有关系网！朕倒要看看，是谁如此大胆，敢在朕的后宫兴风作浪！”皇帝的声音带着凛冽的杀意。
“老奴遵旨！”冯保躬身领命，深深看了林亦辰一眼。此子心思之缜密，反应之迅速，再次超出了他的预料。
“林亦辰。”
“奴才在。”
“此事你虽有失察之嫌（指未能预防），但能及时查明线索，辨明冤屈，也算有功。”皇帝语气缓和了些许，“起来吧。继续给朕盯紧此事，务必揪出幕后主使！”
“谢陛下隆恩！奴才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圣望！”林亦辰叩首谢恩，这才站起身来，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虽然早有准备，但直面帝王之怒，依旧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
他知道，这一关，他暂时闯过去了。皇帝的态度表明，信任的天平再次向他倾斜。
但从养心殿出来，林亦辰的脸上并无喜色，反而更加凝重。
对方这一招“借刀杀人”虽然被他化解，但也暴露了许多问题。影楼，或者其合作者，对宫内的渗透比他想象的更深，甚至能轻易利用后宫妃嫔和底层宫人构陷于他！
而且，柳贵妃生死未卜……他虽与柳贵妃更多是利益捆绑，但若她真的香消玉殒，对他而言也是一个不小的损失，毕竟她在皇帝枕边还能起到一些作用。
“看来，光是防守和被动反击，已经不够了。”林亦辰望着宫墙上方那片被分割的天空，眼中寒芒骤盛。
必须主动出击，以更猛烈的手段，将那隐藏在幕后的黑手，连同其伸入宫内的所有触手，连根斩断！
他需要更快的速度，更强的力量，以及……一场足以震慑所有宵小的血腥清洗！
而这第一步，便是要让这看似固若金汤的皇宫大内，先彻底“干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