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等待中被拉得无比漫长。自收到沈叙那条进入地下的信息后，苏晚便与巴黎那边彻底断了联系。七十二个小时，如同七十二个世纪。她无法感应，无法联络，只能依靠陆辰从官方渠道获取的、极其有限且滞后的信息，知道巴黎方面并未监测到地底有大规模能量爆发或结构坍塌，这勉强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强迫自己维持表面的平静，完成壁画的收尾工作，按时上课，但每个夜晚都几乎无法合眼，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机屏幕，仿佛那样就能接收到跨越大陆的电波。
第四天清晨，天刚蒙蒙亮，苏晚的手机终于在一片死寂中尖锐地响起。是一个来自巴黎的加密号码。
她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几乎是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
“晚晚。”
听筒里传来的，是沈叙嘶哑、疲惫到了极致，却依旧熟悉的声音。
仅仅两个字，苏晚紧绷了数日的神经骤然松弛，眼眶瞬间就红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没事。”沈叙似乎知道她的担忧，简短地补充，“正在去机场的路上。下午到北京。”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描述地下的经历，只有归期。
“我去接你。”苏晚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好。”
北京国际机场，人流如织。苏晚站在接机口，目光紧紧锁定着国际到达的通道。当她看到那个穿着简单黑色外套、拖着一个小型行李箱，身形依旧挺拔却难掩满身风霜与倦意的熟悉身影时，积攒了数日的所有情绪几乎要决堤。
沈叙也看到了她。他加快脚步，穿过人群，径直走到她面前。四目相对，千言万语都沉淀在彼此的眼神里。他放下行李，伸出手，不是拥抱，而是轻轻握住了她微微颤抖的手，指尖冰凉。
“我回来了。”他低声说，声音比电话里更沙哑几分。
苏晚反手紧紧握住他，用力点头，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她能看到他眼底密布的血丝，下颌紧绷的线条，以及……一种深藏在疲惫之下、难以化开的凝重。
他没有多说，只是牵着她的手，穿过喧嚣的大厅，走向停车场。陆辰已经等在那里，看到沈叙，也只是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车子驶离机场，汇入北京午后的车流。沈叙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似乎累得连多说一个字的力气都没有。苏晚看着他苍白疲惫的侧脸，心中充满了无数疑问，却一句也问不出口。她能感觉到，他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疲惫，更像是经历了一场掏空心神的风暴。
回到临江路的公寓，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沈叙站在客厅中央，环顾四周，紧绷的神经似乎才稍稍松懈下来一丝。
“我去给你放水，泡个澡解解乏。”苏晚说着，转身想去浴室。
手腕却被轻轻拉住。
沈叙从背后环住她，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这是一个极其依赖的姿势。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抱着她，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苏晚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了自己身上，那是一种全然信任的交付。
她安静地由他抱着，感受着他胸膛并不平稳的心跳，心中酸涩与温暖交织。
沈叙这一觉，睡了将近二十个小时。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中午。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苏晚一直守在外面，听到动静，端着一碗一直温着的小米粥走进卧室。
他靠在床头，脸色依旧不好，但眼神恢复了些许清明。他接过碗，默默吃着，动作有些迟缓。
“地下……”苏晚终究还是没忍住，轻声开口。
沈叙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抬头，声音低沉：“找到了那个节点。不是一个地方，是一个……残破的‘中转站’或者说‘安全屋’，风格和林向哲的‘墓碑’很像，但更古老，损毁严重。”
他用最简练的语言描述着：错综复杂如同迷宫的地下隧道，需要特定频率能量才能开启的隐蔽石门，门后是一个不大的、布满了陈旧仪器的石室。大部分设备都已失效，他在一个尚能运作的、类似信息存储核心的装置里，下载了一段加密数据，并在核心位置，找到了半块与他手中碎片完全吻合的、同样材质的金属圆盘。
“数据还在破译，内容未知。那半块圆盘……似乎能和我这块碎片拼接。”他指了指放在床头柜上的密封袋，“但拼接需要特殊环境，我不敢贸然尝试。”
他省略了所有的危险过程——黑暗中潜在的监视感，穿越废弃隧道时遇到的、被某种力量驱策的异常鼠群，开启石门前遭遇的、险些将他困住的能量乱流，以及在石室内感受到的、仿佛被某个古老意识短暂“注视”的毛骨悚然。
他更只字未提，在即将离开石室时，遭遇的那场短暂而凶险的伏击。对方不是周延，而是那个第三方势力的成员，如同鬼魅般出现，目标明确——抢夺他手中的碎片和下载的数据。一场在绝对黑暗和狭窄空间内的无声搏杀，他凭借经验和一股狠劲重伤了对方，自己也付出了一些代价，才得以脱身。
这些，他都不想让她知道。
苏晚看着他轻描淡写地叙述，却能从他偶尔凝滞的眼神和下意识握紧的拳头上，感受到那平静话语下隐藏的惊心动魄。她没有追问细节，只是伸手，轻轻覆在他放在被子上的手背上。
“回来就好。”她轻声说。
沈叙反手握住她的手，力道有些重。他抬起眼，目光深沉地看向她：“晚晚，巴黎的水比我们想象的更深。那第三方势力……他们对林向哲的理论和技术了解程度很深，行事风格……不像人类组织，更像冰冷的程序。我怀疑，他们和‘观察者’有直接关联。”
这个猜测让苏晚心头一凛。
“而且，”沈叙的眉头紧紧锁起，“周延自始至终没有在地下出现。这不对劲。他不可能对那里的东西不感兴趣。除非……他有更大的图谋，或者，他被什么事情……绊住了。”
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弥漫在两人之间。短暂的重逢喜悦，迅速被更庞大、更复杂的危机感所取代。
就在这时，沈叙放在床头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加密信息。
沈叙点开信息，里面只有一行字：
「‘观察者’协议适应性进化启动。目标：苏晚。优先级：提升。」
没有落款，没有来源追踪路径，就像一条凭空出现的冰冷判决。
沈叙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攥紧了手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刚刚归来，新的威胁已然降临，并且这一次，目标直指他唯一想要守护的人。
苏晚看着他瞬间剧变的脸色，心沉了下去。
“怎么了？”
沈叙抬起头，看向她，眼中所有的疲惫都被一种近乎狠戾的决绝所取代。他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将她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碎，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第八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