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器被狂暴的引力撕扯、翻滚，如同暴风雨中的一片枯叶。所有的控制系统瞬间失灵，警报声凄厉得如同哀鸣。舷窗外不再是熟悉的星空，而是扭曲的光带和急速放大的、布满狰狞裂痕的巨型金属结构。
剧烈的震动和过载让苏晚几乎晕厥，安全带勒入骨肉，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在意识模糊的边缘，她只感觉沈叙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的骨骼捏碎，仿佛这是唯一能在毁灭洪流中维系彼此的锚点。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永恒，那狂暴的力量骤然消失。飞行器被巨大的惯性甩出，重重地撞击在某个坚硬的平面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滑行了一段距离后，终于彻底静止。
舱内一片死寂，只有电路短路的噼啪声和液体滴落的轻响。应急灯昏暗地闪烁着，映照出舱内一片狼藉。
“苏晚？”沈叙的声音第一时间响起，带着压抑的痛楚和不容错辨的焦灼。他迅速解开自己的安全带，不顾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划伤，探身检查苏晚的状况。
“我…没事。”苏晚咳嗽着，感觉全身骨头都像散了架，但似乎没有致命伤。她抬头，透过布满裂纹的舷窗向外望去，心脏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攫住。
他们似乎坠落在某个巨大无比的金属结构内部。头顶是望不到顶的、布满管线和断裂骨架的黑暗穹顶，四周是林立扭曲的、形态各异的金属残骸，有些像战舰的舰桥，有些像未知生物的巨型骨架，全都覆盖着厚厚的、如同苔藓般的宇宙尘埃，寂静地矗立在这片无边的黑暗空间里。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死亡般的沉寂和冰冷的金属气息。
这是一片星际战舰的坟场。
“周延？顾知行？”沈叙一边快速处理自己手臂的伤口，一边尝试联系。通讯频道里只有沙沙的杂音，周延的影像彻底消失，与顾知行的连接也早已中断。
他们被彻底困在了这里，与外界失去了联系。
沈叙强行打开严重变形的舱门，一股混合着金属氧化、尘埃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亿万年前残留能量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他持枪率先跃下，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如同迷宫般的残骸。
苏晚跟在他身后，脚踩在厚厚的尘埃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她体内的“种子”在进入这片空间后，就陷入了一种奇特的状态。不再是之前面对危险时的活跃或警示，而是一种…沉郁的、仿佛浸透了无尽悲伤的共鸣。那古老的烙印也微微发着光，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这里…能量残留很复杂，”苏晚轻声说，感受着“种子”传递来的模糊信息，“非常古老…而且…不止一种文明的气息…”
有些残骸的能量签名带着“观察者”那种熟悉的、冰冷的秩序感，但更多的，是各种截然不同的、充满了异域风格甚至无法理解的科技树痕迹。它们彼此交织、碰撞、最终共同沉寂于此。
“我们成了瓮中之鳖。”沈叙检查着环境，脸色难看。飞行器彻底报废，无法联系外界，甚至无法确定这里是否是常规宇宙空间。顾知行的陷阱精准而致命。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仿佛风中残烛般的信号，突然刺破了通讯频道里的杂音！
不是周延，也不是顾知行。那信号极其古老，编码方式闻所未闻，断断续续，重复着一个简单的、仿佛自动应答器发出的信息片段：
“…警告…‘摇篮’区域…不可触及…‘织网者’已沉默…警惕…‘回声’…警惕…”
“‘摇篮’？‘织网者’？‘回声’？”苏晚皱紧眉头，这些陌生的名词让她感到不安。这信号来自这片坟场的深处？
“可能是某个古老文明留下的自动信标，或者…残骸本身的怨念。”沈叙试图定位信号源，但干扰太强，只能确定大致方向。“我们需要找到出路，或者…至少搞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以及顾知行把我们引到这里的目的。”
他看了一眼依旧固定在舱壁旁的维生舱。林薇薇的生命体征依旧微弱但稳定，那层绿色的“种子”能量网络似乎隔绝了外界的大部分干扰。
两人决定朝着信号传来的大致方向探索。行走在巨兽骸骨般的残骸之间，压迫感无时无刻不笼罩着他们。一些残骸上留有巨大的、非能量武器造成的撕裂伤，仿佛被更恐怖的巨力生生撕碎。另一些则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被某种酸性物质腐蚀过的孔洞。
这里仿佛是一个宇宙战争的终极展览馆，展示着各种残酷的终结方式。
随着深入，苏晚体内“种子”的悲伤共鸣越来越强烈。她甚至能偶尔“听”到一些破碎的、充满了绝望和不甘的“低语”，那是亿万年前在此逝去的意识留下的最后残响。
突然，沈叙停下脚步，蹲下身，从尘埃中拾起半块破损的金属板。上面用一种非地球的文字刻着一行小字，旁边配着一个简单的符号——一个被三道交错弧线贯穿的星球。
几乎在看到那个符号的瞬间，苏晚体内的“种子”和古老烙印同时剧烈震颤起来！一股庞大、混乱、充满了毁灭与疯狂意味的信息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入她的意识！
她惨叫一声，抱住头颅跪倒在地！
“苏晚！”沈叙立刻扶住她。
在那短暂而恐怖的信息冲击中，苏晚“看”到了——无尽的星空在燃烧，巨大的星舰在某种无形的力量下如同纸糊般碎裂，无数的生命在瞬间蒸发，而这一切的源头，是三个无法形容其形态的、散发着冰冷吞噬欲望的“阴影”！它们所过之处，只留下死寂和那个被弧线贯穿的星球符号！
“是…是它们…”苏晚脸色惨白如纸，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收割者’…那个符号…是‘收割者’的标记！”
这片坟场，不是“观察者”的手笔，而是“收割者”肆虐后留下的屠宰场！那些不同的文明，都是被“收割”的“果实”！
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惧，远比“观察者”的追捕更加深邃、更加绝望！
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一座相对完好的、形似金字塔的黑色金属建筑，突然无声地滑开了一道门户。门户内，散发出柔和而稳定的光芒，与周围死寂的残骸格格不入。
同时，那个断断续续的古老信号变得清晰了一些，似乎正是从这座黑色建筑中发出。
而在门户旁边的金属墙壁上，用一种熟悉的、属于地球文明的文字，刻着一行新的、显然是刚刚生成不久的信息：
“种子承载者，欢迎来到‘档案馆’。想要答案，想要力量，想要拯救…就进来。但记住，每一个答案，都标好了价格。——c.Z.x”
顾知行！他果然在这里！或者说，他的某种形态在这里！
沈叙将苏晚护在身后，眼神冰冷地看着那扇敞开的、如同巨兽之口的门户。
是踏入这明显是陷阱的“档案馆”，在敌人的主场寻求渺茫的生机？还是留在外面，在这片“收割者”留下的坟场中，等待未知的命运？
苏晚擦去嘴角因刚才信息冲击而溢出的血迹，看着那行字，感受着体内因接触到“收割者”痕迹而依旧在战栗的“种子”和烙印，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轻轻推开沈叙护着她的手臂。
“我们进去。”
（第九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