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纳格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英瓦格的话像毒针一样刺入他内心最深的恐惧和欲望。
他再次望向战场,看着那些在血泊中依旧死战不退的金雀花士兵,又看了看远方那片寂静得令人不安的地平线…
弗兰城的援军,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他的头顶。
失败的后果,他承担不起,而胜利的诱惑,又如此巨大…
终于,他眼中闪过一抹豁出去的疯狂和决绝,猛地一咬牙,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吼:“好!赌了!”
他猛地转身,对一直待命在旁的传令兵厉声吼道:“吹号!集结!所有骑兵!立刻在正面集结!包括所有外围游骑和侦察兵!快!”
“是!大人!”传令兵精神一振,立刻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很快,低沉而急促的号角声在索伦军后方响起,与前方战场的厮杀声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散布在战场外围执行警戒和封锁任务的索伦轻骑兵们,听到这前所未有的紧急集结号令,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迅速拨转马头,如同溪流汇入大海般,从四面八方向着乌纳格所在的位置飞驰而来。
马蹄声隆隆,烟尘渐起。
一支规模约四百骑的骑兵队伍,在依旧陷入绞杀的卡恩福德阵地正面迅速集结列队。
这是乌纳格最后的兵力了,且都是轻装,但此刻,他们成为了打破僵局、决定胜负的最后希望!
乌纳格骑上战马,拔刀出鞘,刀锋指向那片如同血肉磨盘般的战场,发出了嘶哑的战吼:“勇士们!跟着我!冲垮他们!为了索伦!为了胜利!”
“呜嗬!!!”
骑兵们发出狂野的呼啸,纷纷亮出弯刀。
乌纳格一马当先,率领着这支最后的生力军,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已经鏖战半日、精疲力尽的卡恩福德防线,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最终的赌注,已然掷下!
……
卡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双手紧握剑柄和剑刃,将长剑的锋尖狠狠地压入身下那名索伦狂战士头盔与颈甲的缝隙中。
对方发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带着血沫的咳嗽,挣扎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彻底瘫软下去。
浓重的血腥味压得卡尔几乎喘不过气。
他松开剑,试图撑起身体,但一股强烈的虚弱感和眩晕猛地袭来,让他眼前一黑,又重重地跌坐回血泊之中。
民兵药水的亢奋效果正在急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透支体力后的剧烈疲惫和肌肉撕裂般的酸痛。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被掏空了一样,连抬起手臂都异常困难。
就在这时,一阵沉闷而密集的马蹄声,如同催命的战鼓,由远及近,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是骑兵集群冲锋的声音!而且是从他们正面的方向传来!
“骑兵!索伦人的骑兵!”阵地上有士兵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卡尔心中猛地一沉,强忍着眩晕再次试图站起,却因为脱力而踉跄了一下。
突然,一只覆盖着冰冷板甲的手有力地抓住了他的臂膀,稳住了他摇晃的身形。
卡尔艰难地转过头,透过自己头盔狭窄的观察窗望去。
扶住他的人同样身披着一套沾满血污和凹痕的精锐板甲。
但那双透过面甲观察窗望来的、如同北海晴空般湛蓝的眼眸,卡尔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夏洛蒂。
卡尔费力地抬起手,解开了头盔的系带,将沉重的头盔摘了下来。
他的脸上早已被汗水、血水和污泥浸透,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和脸颊上,呼吸急促而沉重。
他对着夏洛蒂,努力扯出一个疲惫却带着安抚意味的笑容:“…谢谢。”
他几乎将大半的重量都倚靠在了夏洛蒂身上,才能勉强站稳。
夏洛蒂没有摘下头盔,但担忧的声音透过金属面甲传出来,带着一丝沉闷的焦急:“那是他们最后的预备队了,索伦人的骑兵,卡尔,我们…我们已经尽力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无力的绝望。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卡恩福德军阵的后方,那支最后的金雀花骑兵,在罗兰的率领下,终于发出了决死的怒吼,迎着数量远超己方的索伦轻骑冲了上去!
然而,区区十几骑,在四百名疾驰而来的索伦轻骑面前,显得如此的单薄和悲壮。
他们如同扑向烈焰的飞蛾,明知不敌,却依旧义无反顾!
他们的目的并非击败敌人,而是用生命为领主卡尔和主阵地的残兵争取最后一点撤退的时间!
“他们在为我们争取时间!”夏洛蒂猛地转头看向卡尔,声音因急切而拔高,“卡尔!你是领主!你的职责不是战死在这里!你现在必须撤退!退回城堡!你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走啊!”
卡尔的目光越过惨烈的战场,看着那些金雀花骑兵如同脆弱的堤坝,瞬间被索伦骑兵的洪流冲击、淹没、分割…
他知道,夏洛蒂说的是事实。
撤退,或许是唯一理性的选择。
但他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夏洛蒂身上,眼神平静得可怕:“逃不掉的,夏洛蒂,他们挡不住多久,在平原上,疲惫的步兵跑不过轻骑兵。”
“如果注定要死,我宁愿面向敌人,战死在这里,而不是在逃跑时被敌人从背后砍死,那太丢人了。”
说完,他猛地俯身,一把将插在尸体上的长剑拔了出来,染血的剑锋再次指向逼近的敌骑。
“是我误判了形势,害死了大家。”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战场的喧嚣,带着沉重的自责,“如果我现在选择逃跑,将来,不,没有将来了,但我至少还能选择如何面对终结。”
他深吸一口气,握剑的手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既然是我将大家带入了绝境,那么现在,就让我以这条命,在这里向所有信任我、追随我至此的将士们谢罪吧。”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浴血奋战的士兵,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更多的是一种决绝的平静。
夏洛蒂彻底急了!她猛地也摘下了自己的头盔,露出一张沾满汗水和硝烟、却依旧美丽动人的脸庞,碧蓝的眼睛里充满了焦虑和愤怒。
“卡尔·冯·施密特!你听我说!”她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尖锐,甚至带着一丝哭腔,“仗打输了又怎么样?胜败乃兵家常事!今天输了,我们明天可以再打回来!卡恩福德还在!领民们还在!只要你还活着,我们就还有希望!”
她上前一步,几乎要抓住他的领甲:“你看看这北境,哪一场仗是能保证必胜的?没有人会怪你判断失误!活着的领主才是领地的心脏!你要是死了,卡恩福德怎么办?那些信任你、把身家性命托付给你的人怎么办?”
她的语气从激动渐渐转为一种近乎哀求的沉痛:“我不要你在这里逞英雄以死谢罪!我要你活着!你明白吗?比起一场悲壮的败仗,我…我们更需要一个活着的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