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说着话，房门敲响，打开门，看到的是许老太。
她穿着半旧的袄子，戴着银耳环，头发盘起，黑瘦的脸上带着笑容，手里端着一盘白胖的饺子。
“萧团长，知微，煮了点白菜猪肉饺子，你们快尝尝，还热乎着，刚出锅。”
江知微有些茫然，“饺子？”
许老太笑道：“我明天要回老家了。”
说到这，她如释重负，没有怨怪，而是卸下一切能够回家的快活。
江知微恍然，连忙接过饺子，明白是她临走前的心意，这天南海北的交通不便，下次再见说不准是什么时候了。
接过饺子，屋里吃面的萧着已经翻出礼品。
家里常年堆着麦乳精和饼干，拿了两罐递给许老太。
“回家了，把这些带去给孩子们尝尝。”
许老太是特意来告别的，哪里想收别人的好处，连连摆手：“别别别，我可不是为这来的，这些时间你们没少照顾我，这利国也多亏你们帮衬，唉，我这心里实在是不好意思。”
她羞愧，“成天吵吵闹闹的，也影响你们了吧？”
装好饺子的江知微把盘子还给她，闻言，笑着摇头，“不用客气，拿着吧，利国和萧着是一个学校毕业的，您是长辈，要回老家了，我们给孩子们准备些吃的，也是应该的，不用客气。”
许老太说什么也不肯收，接了盘子便返回家了。
萧着坚持，提着东西亲自送上许家，让她带回去给孙子孙女。
许家拒绝不过收下，他才原路返回，继续坐在饭桌前吃着剩下的面，尝了尝饺子，轻笑，“味道还是很不错的，你也吃点。”
江知微点头，俩人沾着醋，在暖黄色的灯光下，一同把这盘饺子给吃了。
江知微轻笑道：“能回老家，老太太还是很开心的，我还以为她会难受，舍不得孙子。”
“呵，这些天她过得什么日子你又不是没瞧见，怎么可能会想留下，回去也好，距离产生美。”
萧着看得分明。
隔壁的许利国正在给母亲收拾行囊，低着头，不敢去看母亲的表情，心里泛酸，说不出的愧疚。
上次喂奶的事情后，邱悦在娘家住了一段时间，家里大舅子，嫂子轮番来他这探口风，让他上门道歉，为了别的为了孩子。
许利国只能低头，带着礼品三顾茅庐，许诺把老母亲送回老家，让邱悦嫂子来带孩子，一个月给四十块钱，这才算完。
回到家，和老母亲说出这个提议时，许利国心如刀绞。
所幸母亲很能理解，说家里一摊子事，老父亲身体也不好需要人照顾。
“利国，我这农民就得在农民该待的地方，我自在舒服，这以后你好好对待邱悦，你俩毕竟有孩子了，家和才能万事兴。”
看出儿子的情绪，老太太心中酸涩，有所不舍，但也看的分明，她必须走。
笑着上前宽慰，“等你丈母娘来照顾孩子，对人客气一点，她们母女俩相处起来方便，不像媳妇和婆婆，很多话说不出口，这样也好，给我们省心了，要不然你爸没人照顾，我这心里也不是滋味。”
“妈……”
许利国眼含热泪，别过头，不让泪水落下，心疼不已，“小时候我说，以后有出息了，接你来城里享福，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我对不住你。”
“可别这么说，家里几个孩子，你最有出息，你是老大，当年吃不饱饭才参的军，是家里对不起你，没有你，你的弟弟们早就饿死了，那还能建房娶媳妇，你做的足够了，以后顾好自己的小家……咱们老家的事，你就别牵扯了。”
老太太接过许利国手里的包袱，面带笑容，缓缓说着。
“你是要当大官的人，以后就像萧团长和知微一样，夫妻俩好好的，你才能稳当，你媳妇是城里人，我们家是农民，你出来这么多年，和我们家早就不一样了，家里可不能拖累你进步。”
老太太心里惶惶，说着心里话，眼里黯然，隐约知道自己的匮乏和粗俗，可总是做错事，思来想去，也只有回老家是最好的安排，城里她也不习惯，住着鸟笼子，周围都是陌生人，说闲话的人都没有。
许利国僵硬在原地，听着那句拖累的话，红了眼，“妈，你这说的什么，我是你亲儿子，不管到什么时候，我们都是一家人。”
“诶，是妈说错话了，你说的对。”
老太太点头，抱着行李，“早点休息，明天一早你还得送我去车站呢。”
抱着孩子在屋里听了半天的邱悦冷笑连连，隔着门，她都能想象得出许利国心里的愧疚。
老太太还真是个有心机的，故意说着这些掏心窝的话，不就是为了让许利国想着他们家那烂摊子事。
一窝穷酸亲戚，不爱干净，没素质，吧唧嘴，满脚泥。
让老太太照顾一年两年孩子还成，真跟着她长大，孩子以后得变成什么模样？
“妈还真会做生意嘞，送一碗饺子，换来这么多吃食，都省去我们给你准备了，隔壁就是大方，谁让人家家里是大官呢？我和李国就没这么好的命了。”
抱着孩子出门的邱悦笑眯眯看着老太太，说完，瞥见许利国通红的双眼，心下一惊。
顿了顿，收起眼里的轻蔑，好声好气道：“妈，屋里给你备了搪瓷盆和一些省城特产，你一起带回去吧，也让弟弟们尝个鲜，别说你来城里这么久，我们虐待你。”
许老太太神色僵硬，“你们留着自己吃吧，家里什么都不缺。”
邱悦听笑了。
“妈，你这话可真有意思，农村什么样，我没去过，还能没听说过吗？你们不缺，我们缺？别假客气了，带回去吧。”
许利国一忍再忍，脸色铁青，“闭嘴吧，妈都要走了，你能不能别这么阴阳怪气，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乡下人，你看不起你别跟我结婚啊！”
“许利国，你干什么你！我好心好意给你老娘准备的东西，我还错了？”
隔壁的萧着和江知微刚起身回屋，隔壁又开始了，相视一眼，心情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