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尖锐的哨声划破大本营的宁静。程微意猛地从床上弹起，迅速套上作训服。一周的野外生存训练后，所有人都已适应了这种作息。
动作快！韩梅一边扎头发一边催促，今天可是实战演练前的最后一次全装训练。
程微意点点头，系鞋带的手指微微发抖。自从那天在射击场与陆沉有过那番近乎表白的对话后，她每次见到他都心跳加速。而他则完美地履行了保持距离的承诺——公事公办，不苟言笑，甚至比对其他学员更为严格。
听说今天要发新装备。韩梅压低声音，包括实弹。
程微意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这么快？我以为实战演练才会配发实弹。
提前熟悉嘛。韩梅眨眨眼，不过听说张毅那家伙被禁止接触实弹了，要在炊事班待到体验营结束。
程微意没有接话，但心里泛起一丝暖意。陆沉虽然表面冷硬，却在用他的方式保护着她。
六点整，全体学员列队完毕。陆沉和赵鹏站在队伍前方，身旁是几个密封的装备箱。
立正！陆沉的声音如钢铁般冷硬，稍息。今天进行全装负重训练，同时熟悉新配发的实弹装备。注意，虽然是训练弹，但必须按照实弹标准操作。违反安全条例者，立即取消参训资格。明白？
明白！六十名学员齐声回答。
程微意偷偷打量着陆沉。晨光中，他的侧脸线条如刀削般分明，下颌紧绷，眼神锐利如鹰。作训服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完美轮廓，袖口卷起露出的小臂肌肉线条分明。这样的陆沉，与那晚在山洞中温柔守护她的人判若两人。
7号！陆沉突然点名，目光直刺过来，注意力集中！
程微意慌忙挺直腰板：是，教官！
赵鹏在一旁偷笑，被陆沉瞪了一眼后立刻假装咳嗽掩饰。
分发装备时，程微意注意到陆沉亲自检查每一把枪械的状态。轮到她时，他递过步枪的动作看似随意，指尖却在她掌心短暂停留，微不可察地轻轻一按。这转瞬即逝的触碰像一道电流，让程微意耳根发烫。
记住三点一线。陆沉公事公办地说，眼神却柔和了一瞬，我相信你能做到。
这句再普通不过的鼓励，在程微意听来却如同蜜糖。她郑重地点头：保证完成任务，教官！
全装训练比想象中更加艰苦。二十公斤的负重，加上新配发的装备，让许多学员叫苦不迭。程微意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但她咬牙坚持着，不愿在陆沉面前示弱。
中午休息时，韩梅瘫坐在树荫下，大口灌着水：我的天，陆教官今天是吃火药了吗？这强度也太变态了。
程微意揉着酸痛的肩膀，目光不自觉地寻找着陆沉的身影。他正和几位教官讨论着什么，表情严肃。似乎感应到她的视线，他突然转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程微意慌忙低头，假装整理装备，心跳如鼓。
喂，你看那边。韩梅突然用胳膊肘捅了捅她。
程微意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张毅穿着炊事班的白围裙，正恶狠狠地盯着这边。见她注意到自己，张毅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嘴型分明在说等着瞧。
幼稚。韩梅翻了个白眼，别理他。
程微意却隐隐感到不安。张毅这种睚眦必报的性格，不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
下午的训练更加严苛。烈日当空，陆沉却要求全员全副武装完成五公里越野。程微意跑到一半时，小腿肌肉已经开始抽搐，但她硬是咬着牙坚持到了终点。
7号留下，其他人解散。陆沉在队伍解散前突然命令道。
程微意心头一跳，站在原地不动。韩梅投来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跟着大部队离开了。
训练场上很快只剩下他们两人。陆沉走到她面前，递过一瓶电解质水：喝点水。
程微意惊讶地接过，小口啜饮。水是温的，显然已经准备了一段时间。
你的左腿动作不对。陆沉的声音比平时柔和，抽筋了为什么不报告？
程微意惊讶于他的观察力：我...能坚持。
倔强。陆沉轻叹一声，突然蹲下身，握住她的左脚踝，这里？
他的手掌温热有力，精准地按在她抽筋的小腿肌肉上。程微意倒吸一口冷气，既因为疼痛，也因为这种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
忍一下。陆沉手法专业地按摩着那块紧绷的肌肉，力道恰到好处，明天就是实战演练，不能带伤上场。
程微意低头看着他的发顶，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阳光在他的短发上跳跃，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光晕。这样的陆沉，温柔得让人心碎。
好了。几分钟后，陆沉站起身，又恢复了那副公事公办的表情，回去热敷，晚上早点休息。
陆教官...程微意鼓起勇气，实战演练...你会参加吗？
陆沉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我会在指挥部监控全局。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赵鹏会担任现场指挥。
程微意难掩失望，但还是点点头：明白了。
程微意。陆沉突然叫她的全名，声音很低，注意安全。
这简单的四个字，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关切。程微意鼻子一酸，郑重地点头：我会的。
回到宿舍，程微意发现韩梅正神秘兮兮地等着她。
猜猜我搞到了什么？韩梅晃了晃手里的钥匙，赵教官让我去办公室取明天的演练地图，我借用了一下文件柜钥匙。
程微意皱眉：你要干什么？
帮你查查那些信啊！韩梅压低声音，你不好奇你爸都跟陆教官说了什么吗？
程微意心头一跳。她确实好奇，但...这是违反纪律的。
就看一下嘛。韩梅眨眨眼，反正赵教官说了，陆沉的文件柜里都是些私人物品，与军训无关。
犹豫再三，好奇心还是战胜了理智。趁着晚饭时间，两人溜进了空无一人的教官办公室。
韩梅利落地打开角落里的文件柜：看，这个信封上写着！
程微意的手微微发抖，接过那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里面整齐地叠放着十几封信，都是父亲熟悉的笔迹。最上面一封的邮戳日期是三个月前，她刚收到国防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
快看看写了什么。韩梅催促道。
程微意深吸一口气，小心地展开信纸。父亲刚劲有力的字迹跃入眼帘：
「陆沉：
见字如晤。微意已收到国防大学录取通知，全家欣慰。这孩子自小倔强，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当年你离开时，她哭了整整一周，后来再不许任何人提起你的名字...」
程微意的手指微微发抖。她记得那个夏天，十二岁的她眼睁睁看着十八岁的陆沉随军车离去，却倔强地不肯说一句再见。之后的日子里，每当有人提起，她都会找借口离开。没想到父亲全都看在眼里。
看这封！韩梅又递过一封更旧的信，邮戳显示是四年前，你高中时的。
「...微意今日参加学校辩论赛，辩题是当代青年是否应该参军。她作为反方主辩，引经据典，口若悬河。赛后我问她真实想法，她却说辩论只是游戏，保家卫国是每个公民的责任。这孩子，像极了你当年...」
程微意眼眶发热。她完全不记得父亲曾向陆沉详细汇报她的成长点滴。这些信里，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骄傲，也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期许。
还有这个！韩梅突然抽出一张照片，天哪，这是小时候的你吗？
程微意接过照片，呼吸为之一滞。那是她十岁生日的合影，小小的她站在高大的陆沉身边，手里捧着他送的子弹壳吊坠，笑得见牙不见眼。而陆沉，那时还带着少年人的青涩，却已经显露出军人的挺拔气质。
原来你们认识这么久...韩梅感叹道。
程微意正想回答，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两人手忙脚乱地把信件和照片塞回信封，刚关上文件柜，赵鹏就推门而入。
你们在这干什么？赵鹏皱眉问道。
来...来拿演练地图。韩梅硬着头皮回答，举起手中的地图袋。
赵鹏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最后落在微微发抖的文件柜钥匙上。他了然地叹了口气：看到了？
程微意羞愧地低下头：对不起，赵教官。
出乎意料，赵鹏并没有发火。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下：那些信，是陆沉最珍贵的东西。每次任务前，他都会重读一遍。
程微意猛地抬头：任务？什么任务？
军人的日常罢了。赵鹏轻描淡写地带过，然后严肃地看着她们，今天的事，到此为止。明白吗？
两人连连点头。离开办公室后，程微意的心久久不能平静。那些信件揭示了一个她从未了解过的陆沉——一个默默关注她成长，将她珍藏在记忆深处的男人。
晚饭后，全体学员集合听取实战演练简报。赵鹏详细讲解了明天的行动方案：学员将分为红蓝两方，在指定区域内进行战术对抗。虽然是演练，但会使用特制的训练弹，被击中者必须立即退出战斗。
记住，这不是游戏。赵鹏严肃地说，你们的表现将计入最终考核成绩。表现优异者，有机会获得军区领导的特别推荐。
人群一阵骚动。这种推荐对军校生的前途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解散前，程微意注意到张毅不知何时回到了队伍中，正和几个学员窃窃私语。看到她的目光，张毅挑衅地扬了扬下巴。
奇怪，他不是被罚去炊事班了吗？韩梅小声嘀咕。
程微意心中的不安更甚。但没等她多想，集合哨再次响起。今晚需要提前准备好所有装备，明天凌晨四点就要出发。
回到宿舍，程微意仔细检查着每一件装备。步枪、指南针、急救包...她一一确认，确保万无一失。最后，她摸了摸胸前的子弹壳吊坠，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力量。
明天加油。韩梅在上铺对她竖起大拇指，让陆教官看看你的实力。
程微意笑着点头，心里却想着那些信件里的字句。父亲说得对，她确实倔强——倔强地追逐着一个儿时的梦想，倔强地想要站在那个人身边，与他比肩而立。
凌晨三点半，尖锐的哨声划破夜空。程微意一跃而起，迅速穿戴整齐。十分钟后，全体学员全副武装列队完毕。
赵鹏站在指挥车前，声音洪亮：红队由我带领，乘一号车；蓝队由李教官带领，乘二号车。目的地是三十公里外的战术训练场。行动代号，祝各位好运！
程微意被分在红队，与韩梅同组。上车前，她环顾四周，没有看到陆沉的身影。他果然如所说，会在指挥部远程监控。
车队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驶出大本营。程微意靠在车窗上，看着东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心中既紧张又期待。这将是她向陆沉证明自己的最好机会。
一个小时后，车队抵达目的地。这是一片复杂的山地丛林地形，完美模拟了实战环境。赵鹏将红队分为三个小组，程微意和韩梅被分在突击组，任务是突破蓝军防线，夺取位于制高点的旗帜。
记住，这不是演习，而是实战演练。赵鹏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把你们学到的都用上。七小时后，我希望看到红旗插在山顶。
随着信号枪响，演练正式开始。程微意的小组迅速进入丛林，按照预定路线向目标推进。晨雾弥漫，能见度很低，每个人都保持着高度警惕。
左侧有动静。担任尖兵的韩梅突然蹲下，打了个手势。
程微意立刻隐蔽到树后，仔细观察。果然，几十米外有蓝军的巡逻队。她向队友比划了几个战术手势，小组默契地分散开来，准备伏击。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声从身后传来——是枪械上膛的声音。程微意浑身一僵，缓缓回头。
张毅端着步枪，正对着她的后背，脸上挂着阴冷的笑容：意外吗，大小姐？
程微意瞳孔骤缩：你不在蓝军名单上。
临时调换而已。张毅冷笑，就像你临时到陆教官心里一样。
韩梅和其他队员听到动静，迅速围了过来。但张毅的同伙也从灌木丛中现身，双方形成对峙。
你想干什么？程微意冷静地问，同时悄悄观察着周围环境。
公平竞争啊。张毅阴阳怪气地说，听说你枪法了得，不如我们比一比？
程微意注意到他的枪口微微下垂，指向她的腿部而非要害。显然，他不敢真的伤害她，只是想让她退出演练。
可以。她突然说道，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一个侧滚翻躲到树后，同时大喊：散开！
枪声骤然响起，训练弹在树干上炸开彩色的粉末。程微意的小组迅速分散还击，丛林瞬间变成战场。
7号，我们掩护你！韩梅在通讯器中喊道，按原计划前进！
程微意知道这是最佳选择。作为小组中体能最好的成员，她的任务是突破防线。借着队友的掩护，她迅速脱离交火区域，向山顶方向疾奔。
身后偶尔传来零星的枪声和喊叫声，但程微意不敢回头。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完成小队的目标。
穿过一片密林后，前方出现了一条小溪。按照地图显示，越过溪流再爬上一段陡坡，就能到达目标区域。程微意蹲在溪边灌水，突然听到对岸传来细微的响动。
她立刻隐蔽起来，屏息观察。对岸的灌木丛微微晃动，显然有人潜伏。程微意悄悄架起步枪，通过瞄准镜观察——是一个蓝军哨兵，正警惕地巡视着溪流。
正思考如何绕过哨兵时，程微意突然感到后颈一凉。她本能地向前扑倒，一记手刀堪堪擦过她的发梢。
反应不错。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程微意翻滚起身，惊讶地发现袭击者竟是张毅。他不知何时绕到了她身后，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
你怎么...程微意话未说完，张毅已经扑了上来。
两人在溪边扭打起来。张毅体格占优，但程微意灵活多变，一时间难分高下。一记重拳擦过程微意的颧骨，火辣辣的疼痛让她眼前发黑。她咬牙反击，一个肘击命中张毅的腹部。
贱人！张毅吃痛，眼中凶光更甚，你以为陆沉真看得上你？不过是因为你爸的关系！
程微意没有理会他的挑衅，抓住机会一个扫堂腿将他放倒。但张毅倒地时猛地一拽，两人一起滚入了溪流。
冰冷的溪水瞬间浸透全身。程微意挣扎着想要站起，却被张毅死死按住肩膀。浑浊的水流中，她看到张毅扭曲的面容和举起的石块...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尖锐的哨响划破天际。紧接着是赵鹏通过扩音器的怒吼：全体注意！演练中止！重复，演练中止！立即返回集合点！
张毅的动作僵住了。程微意趁机挣脱，爬上岸边大口喘息。
算你走运。张毅阴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身消失在丛林中。
程微意浑身湿透，脸颊和手臂多处擦伤，但她顾不上这些。赵鹏紧急叫停演练，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她必须尽快赶回集合点。
二十分钟后，程微意跌跌撞撞地回到集合区。大部分学员已经返回，现场气氛凝重。赵鹏正在清点人数，脸色异常严肃。
报告！7号归队！程微意挺直腰板报告。
赵鹏看到她狼狈的样子，眉头紧锁：受伤了？
只是皮外伤。程微意摇头，发生什么事了？
赵鹏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示意医护兵为她检查伤势。直到确认所有学员安全返回后，他才登上指挥车，通过扩音器宣布：
接上级紧急通知，所有学员立即撤回大本营。具体原因稍后通报。现在，按编队登车，动作快！
回程的车厢里，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韩梅挤到程微意身边，小声问：你没事吧？张毅那混蛋...
我没事。程微意摇摇头，但肯定出大事了，否则不会突然中止演练。
车队驶回大本营的速度比出发时快得多。更奇怪的是，大本营门口多了几辆陌生的军车，站岗的士兵也增加了不少。
下车列队时，程微意注意到教官们都不见了，只有几名陌生军官在组织纪律。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她。
全体注意！一名上校军衔的军官走到队伍前，由于突发情况，本次军训体验营提前结束。各学员有两小时时间整理个人物品，之后将统一乘车返回学校。解散！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提前结束？这意味着最终考核和评优全部取消。更重要的是，程微意甚至没机会和陆沉道别。
到底怎么了？韩梅一脸茫然。
程微意摇摇头，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回到宿舍，她迅速收拾好行李，却迟迟不愿离开。她必须知道发生了什么，必须见到陆沉。
趁着韩梅去卫生间的空隙，程微意溜出宿舍，直奔教官办公室。门锁着，但透过窗户，她看到里面空无一人。陆沉的个人物品已经全部清空，仿佛他从未来过。
在找陆沉？
程微意猛地转身，赵鹏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表情复杂。
赵教官！程微意如见救星，发生什么事了？陆教官去哪了？
赵鹏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该说多少：紧急任务，他已经出发了。
什么任务？危险吗？什么时候回来？问题如连珠炮般脱口而出。
赵鹏摇摇头：机密任务，无可奉告。看着程微意瞬间苍白的脸色，他又补充道：他留了话给你——遵守约定
程微意咬住下唇，强忍着眼中的湿意。遵守约定...等她毕业，成为一名真正的军人。无论陆沉去执行什么任务，他期望她做的就是继续前行。
谢谢您，赵教官。她挺直腰板，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转身离开时，程微意摸到了胸前的子弹壳吊坠。这枚陪伴她八年的信物，如今承载了更重的承诺。无论前路如何，她都会遵守约定，直到他们再次相见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