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房间内的气氛尴尬、羞愤、绝望与狂笑交织，几乎要凝固成实质的时候，一个清脆又充满活力的声音如同利剑般劈开了这片诡异的沉寂。
“哥！娘！我回来啦！咦？飞霄将军也在？你们在开会吗？”
素裳蹦蹦跳跳地出现在门口，脑袋好奇地探了进来，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未经世事的纯真。
刹那间，房间内的空气仿佛再次冻结。
飞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床上散落的几本“罪证”全部捞起，死死抱在怀里，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她挺直腰板，脸上那尚未完全褪去的红晕被强行压下，换上了一副严肃中带着一丝僵硬的表情，干咳了一声：“咳……嗯，有些……军务要事，与你兄长商讨。”
秦素衣反应极快，一步上前，巧妙地用身体挡住了素裳望向床铺和飞霄怀中物品的视线，脸上挂着温和却不容置疑的笑容。
“裳儿，训练辛苦了？厨房做了你爱吃的糕点，先去用些吧，将军与你哥哥还有正事要谈。”
李素智则早已缩到墙角，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脸上还残留着社死的灰败，对着素裳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就连狂笑不止的阿哈，此刻也极其罕见地瞬间收声，那斑斓的虚影如同被戳破的气泡般悄无声息地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素裳看着神色各异的众人，虽然觉得气氛有点怪怪的，但“军务要事”和“糕点”成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哦哦，好的！那将军、哥，你们忙！娘，我要吃两块！”
她欢快地应了一声，也没多想，转身就蹦蹦跳跳地朝着厨房跑去。
直到素裳的脚步声远去，三个大人才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飞霄抱着那摞烫手的画册，狠狠瞪了墙角装死的李素智一眼，那眼神冰冷中带着十足的鄙夷，仿佛在看什么不可回收的垃圾。
她几乎是咬着牙说道：“这些东西，我没收了！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不再停留，抱着那摞“违禁品”，迈着有些凌乱却故作镇定的步伐，迅速离开了这个让她社会性死亡现场。
秦素衣也复杂地看了一眼李素智，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去安抚那个心思单纯的女儿了，便也让自己转移一下注意力，别总是在想这件事情。
房间里，只剩下心灵破碎、恨不得原地升天的李素智，以及重新凝聚出身形、再次爆发出惊天动地笑声的阿哈。
“哈哈哈——！！看到了吗？他们的表情！尤其是飞霄那丫头，强装镇定的样子！还有你妹妹那纯洁无瑕的眼神！哈哈哈哈！乐！太乐了！”阿哈笑得在空中打滚。
“乐你个头！”
李素智积压的羞愤和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他红着眼睛，像一头发疯的小牛犊，朝着阿哈的虚影扑了过去，“我跟你拼了！都是你害的！”
然而，阿哈虽然此刻将自身力量压制得与凡人无异，但其存在本质和战斗经验，岂是李素智这个战五渣能比的？
只见阿哈如同戏耍孩童般，轻松惬意地侧身、格挡、闪避，偶尔还顺手在李素智脑门上弹一下，或者用不知从哪变出的羽毛搔他痒痒。
李素智的攻击全部落空，自己反而被耍得团团转，累得气喘吁吁，狼狈不堪。这完全是一场单方面的、充满戏弄意味的“吊打”。
“啧啧，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嘛。”
阿哈轻松地避开李素智一记软绵绵的直拳，语气充满了愉悦。
“找乐子也是需要体力的，你看你，虚成这样，怎么当好欢愉令使？”
李素智瘫坐在地上，欲哭无泪，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对这个无良星神的无尽诅咒。
……
是夜，将军府邸，书房。
飞霄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坐在案前。那几本从李素智那里收缴来的画册，此刻正安静地放在桌面上，在烛火的映照下，烫金的封面显得格外刺眼。
她的内心天人交战。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把这些伤风败俗、毁人清誉的东西丢进炉子里烧掉，一了百了。
但……另一种难以言喻的好奇心，像小猫爪子一样，不断地挠着她的心尖。
飞霄低声咒骂了一句：“那个混蛋小子……还有该死的阿哈……”
伴随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飞霄语气有些羞怒的说道：“画这种东西，简直……简直不知所谓！”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有些加速的心跳。
“不过……”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瞟向画册，“……画工好像……还挺精细的？而且……他们是怎么把我和驭空……”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野草般疯长。
“不行！我不能看！这成何体统！”飞霄猛地摇头，试图驱散这个危险的念头。她站起身，在书房里烦躁地踱步。
可是，越是压抑，那份好奇就越发强烈。
“我就……就看一眼？”
她停下脚步，像是在说服自己，“就看看他们到底把驭空画成了什么样子！对，主要是为了批判！看看他们有没有歪曲驭空的形象！身为好友，我有责任确认这一点！”
找到了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后，飞霄做贼似的走到门边，再次确认门外无人，然后回到案前，像是进行某种神圣又罪恶的仪式般，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翻开了最上面一本画册的封面……
烛火摇曳，将她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时而静止，时而随着翻页的动作微微晃动。
书房里只剩下细微的纸张摩擦声，以及偶尔响起的、极力压抑的抽气声或低不可闻的嘟囔：“这……这怎么可能……太荒唐了……”
“咦？这个角度……”
“驭空怎么会露出这种表情……假的！一定是假的！”
时间在专注阅读或者说沉迷本子中飞速流逝。窗外的天色由深黑逐渐转为墨蓝，继而透出熹微的晨光。
当椒丘像往常一样，在清晨时分来到将军府，准备汇报一些日常事务时，他惊讶地发现，书房的灯竟然还亮着。
他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飞霄有些沙哑和慌乱的声音：“谁？！”
“将军，是我，椒丘。”
“进……进来。”
椒丘推门而入，只见飞霄将军正襟危坐在案后，手里拿着一份……似乎是星际和平公司的商业报告？
但她的坐姿略显僵硬，眼神似乎有些飘忽，最重要的是，那双平日里神采奕奕的狐眸下方，挂着两道清晰可见的、浓重的黑眼圈。
椒丘有些担忧地问道，“将军，您……一夜未眠？是在为何事烦忧？是步离人又有异动，还是……”
飞霄猛地咳嗽了几声，打断了椒丘的猜测，强行用沉稳的语气说道：“无妨，只是……研读一些……重要的战略报告，一时忘了时辰。”
她不动声色地将桌上那几本已经合上、但摆放位置略显刻意的画册，往一摞公文下面塞了塞。
椒丘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战略报告？能让将军熬出这么重的黑眼圈？但他身为下属，也不便多问，只是恭敬地行礼：“将军为联盟操劳，也请务必保重身体。”
飞霄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直到椒丘退出书房，关上门，她才长长地、做贼心虚般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几乎要瘫软在椅子上。
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看着窗外大亮的天光，脑海里却不自觉地又闪过画册中的某些画面，脸颊再次微微发烫。
“该死的李素智……还有万恶的阿哈……”
她低声咒骂着，但这骂声里，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纯粹愤怒，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那一夜，对于飞霄将军而言，注定是漫长而“充实”的，甚至比面对千军万马还要耗费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