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皇帝的“关切”
赵虎巧取资源之事，虽做得隐秘，但帝都这地方，从来就不缺明察秋毫的眼睛。两位皇子争先恐后往镇北侯府送东西的消息，终究还是如同深秋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进了皇宫深处。
御书房内，龙涎香静静燃烧，氤氲出淡淡的皇家威仪。玄帝正批阅着奏章，朱笔悬停，听着老太监低声禀报，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那握着笔杆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瞬。
“哦？朕的这两位好皇儿，倒是大方。”玄帝的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一个送矿，一个送书，生怕慢了一步。看来，朕的这位镇北侯，很会做人。”
老太监躬身垂首，不敢接话。
玄帝放下朱笔，拿起另一份密报，上面详细记录了赵虎如何以“勘探傀儡”、“古籍研究”为由，向两位皇子提出“需求”的经过。他细细看完，嘴角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勘探傀儡？强国利民？古籍研究？更好引导异人？”玄帝将密报轻轻丢在案上，发出一声轻响，“倒是找了个好由头。既全了皇子的面子，又得了自己的实惠，还半点人情不欠。这份玲珑心思，用在正道上，确是栋梁之才。”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庭院中那株苍劲的古松，目光幽深。
‘赵虎啊赵虎，你倒是给朕出了个难题。你越是表现得精明能干，不偏不倚，朕便越是难以安心。北疆十万雄兵，诡异莫测的异人，如今又在这帝都长袖善舞，连朕的两个儿子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若你真有异心……’ 玄帝心中泛起一丝寒意，随即又被更深的忌惮取代。‘此子，绝不能让其脱离掌控。必须再敲打一番，让他时刻记得，这大玄，究竟是谁的天下。’
次日，便有内侍前来镇北侯府传旨，言陛下召镇北侯入宫觐见。
再次行走在通往御书房的宫道上，赵虎的心境与初次入宫时已大不相同。少了些许初来乍到的审慎，多了几分对自身定位的清晰认知。他深知，此番召见，必然与两位皇子赠礼之事有关。
御书房内，依旧是那股熟悉的檀香与墨香混合的气息。玄帝并未坐在龙案后，而是站在一幅巨大的大玄疆域图前，负手而立。他今日未着龙袍，只是一身明黄色的常服，却依旧难掩那久居上位的威严。
“臣，赵虎，参见陛下。”赵虎依礼参拜。
“爱卿平身。”玄帝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看似温和的笑意，“近日闭门静思，可有所得？”
“回陛下，臣静思己过，深感皇恩浩荡，唯有竭尽全力，为国效力，方能报陛下知遇之恩于万一。”赵虎回答得滴水不漏。
玄帝点了点头，踱步到赵虎面前，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他，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朕听闻，你近日对匠作和古籍颇有兴趣？还向璟儿和琅儿请教了些许问题？”
来了。赵虎心中凛然，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惭愧”与“坦然”：“陛下明鉴。臣麾下异人，于奇技淫巧一道颇有天赋，臣便想着，若能引导得当，或可于国计民生有所裨益。故而向大殿下求教了些矿石知识，希望能改进勘探之法。至于古籍，则是臣自身学识浅薄，见异人所行之事多有不解，欲从故纸堆中寻些参考，以便更好管束引导，使其能为朝廷所用，而非滋生事端。此事未经陛下允许，便私下与两位殿下往来，是臣考虑不周，请陛下责罚。”
他直接点明是为了“国计民生”和“管束异人”，并将“私下往来”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态度诚恳，理由充分。
玄帝静静地看着他，片刻后，忽然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爱卿一心为国，何罪之有？璟儿和琅儿能为你解惑，也是他们的荣幸。只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敲打：“只是这京城之地，人多眼杂，众口铄金。爱卿如今身为镇北侯，太子少保，位高权重，更需谨言慎行，避嫌远疑。与皇子们往来过密，难免惹人非议，说你结交皇子，意图不轨。届时，不仅于你名声有损，便是璟儿、琅儿，乃至朕，面上也不好看。”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锋芒过露，易折；置身事外，方能长久。” 赵虎心中默念，愈发谨慎。
“陛下教诲的是！”赵虎立刻躬身，语气带着一丝“后怕”与“感激”，“是臣思虑不周，险些酿成大错！臣日后定当更加小心，严守臣节，一切往来，必先禀明陛下，绝不敢再行此瓜田李下之事！所得矿石、古籍，亦当登记造册，充入府库，用于公务，绝不敢私用！”
他这番表态，既承认了“错误”，又表明了将所有收获归于“公家”的态度，更是隐晦地表达了今后只对皇帝一人负责的立场。
玄帝看着他恭敬的姿态，眼中的锐利稍稍缓和了几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需要明确的证据，只需要一个提醒，一个警告，让赵虎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和头顶悬着的利剑。
“嗯，你能明白朕的苦心便好。”玄帝语气放缓，走回龙案后坐下，仿佛刚才的敲打从未发生，“你所得的矿石、古籍，既是用于正途，便留着好生研究吧。朕期待你的‘勘探傀儡’和‘异人管束新法’能有所成。”
“臣，定不负陛下期望！”赵虎再次躬身。
“好了，没什么事，便退下吧。”玄帝挥了挥手，重新拿起了朱笔，仿佛只是进行了一次寻常的君臣对话。
“臣，告退。”
退出御书房，走在长长的宫道上，赵虎才微微松了口气。后背的衣衫，竟已被冷汗浸湿少许。与皇帝对话，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方才那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九五之尊的庞大压力和无形的杀机。
大皇子府
玄璟很快得知了赵虎被皇帝召见的消息，嗤笑一声：“哼，看来父皇也看不惯他这左右逢源的做派！被敲打了吧？活该！”
幕僚却皱眉道：“殿下，陛下只是敲打，并未实质惩罚，甚至允许他继续研究那些东西。这说明，陛下对其依旧看重。我们……或许不该就此疏远。”
三皇子府
玄琅得知后，沉默片刻，轻轻放下手中的书卷：“父皇这是……在划下界限啊。告诫赵虎，也告诫我们，有些线，不能越。” 他眼中闪过一丝遗憾，但更多的是一种了然，“不过，经此一事，赵虎应当更加清楚自己的处境了。或许，这并非坏事。”
“陛下圣明！就该如此警示那跋扈武夫！”
“看来陛下对其也并非全然信任，我等日后弹劾，或可从此处着手。”
镇国公徐莽拍案笑道：“哈哈，老子就知道！陛下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和皇子们勾勾搭搭！这下好了，这小子该更清楚该往哪儿使劲了！”
回到镇北侯府，赵虎屏退左右，独自在书房中静坐良久。皇帝的这次“关切”，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他近日因顺利获取资源而有些微发热的头脑。
他意识到，自己之前虽然避免了站队，但利用皇子竞争获取资源的行为本身，就已经触动了皇帝敏感的神经。在皇帝眼中，一个过于精明、善于借势的边将，其危险性甚至可能超过一个明确站队的边将。
“帝心如渊，深不可测。任何时候，都不可因小利而忘大局，不可因近便而涉远危。”
他重新审视了自己的计划和行为。资源要继续获取，发展不能停止，但方式必须更加隐蔽，更加“光明正大”。或许，应该将一些研究成果，适时、适度地向朝廷“汇报”，甚至“进献”，以此表明自己的“忠心”和“价值”，将个人的发展，更好地融入到“为国效力”的框架内。
同时，与两位皇子的接触，必须更加谨慎，保持距离，一切往来，至少在明面上，要符合臣子的本分。
想通了这些，赵虎感觉心境反而更加通透。皇帝的敲打，固然带来了压力，但也帮他进一步明确了在帝都的生存法则——在保持独立的同时，必须时刻彰显对皇权的绝对忠诚。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铁躯境大圆满的气血缓缓流转，将那丝因帝王威压而产生的悸动平复下去。这次经历，对他而言，也是一种另类的锤炼。让他明白，力量不仅仅是修为和势力，更包括在这种顶级权力场中生存和周旋的智慧。
“压力，是砥砺锋芒的磨刀石。真正的强者，不仅能承受压力，更能将其转化为前进的动力。”
他站起身，目光恢复清明与坚定。前路依旧充满挑战，但他已更加清楚该如何走下去。闭门谢客的三日，以及皇帝这次的召见，都让他完成了一次重要的心态调整和战略校准。
接下来的日子，他需要更低调，更务实，将到手的资源，尽快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