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大学，计算机科学与技术系的“天算”楼，是整个校园里最具现代化气息的建筑。通体由玻璃幕墙和钢结构组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充满了后现代的科技感，与不远处历史系那栋古朴的青砖小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大楼的地下三层，是国家级超级计算中心的分节点，常年恒温恒湿，戒备森严。而在大楼的顶层，一间光线充足的独立实验室内，一个穿着白色连帽卫衣、扎着简单马尾的女生，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六块显示器。她的手指在键盘上灵巧地跳动，发出一连串清脆而富有节奏的敲击声，仿佛在演奏一首激昂的数字交响曲。
她就是林瑶，计算机系研二的学生，也是系里公认的“技术大神”。当她的同学们还在为完成导师布置的编程作业而焦头烂额时，她已经悄悄地在国内好几个顶级的ctF（网络安全夺旗赛）中，用“青鸟”这个Id拿下了令人瞩目的成绩。
此刻，她的表情异常严肃。屏幕上，无数行代码如瀑布般飞速滚过，各种复杂的数据模型和网络拓扑图在她手中不断地生成、分析、重组。她在追踪一个幽灵，一个悄无声息地侵入过她导师——“天枢”项目核心成员之一，张海平教授服务器的幽灵。
事情要从一周前说起。那天，她像往常一样，对自己导师的服务器进行例行的安全维护。张教授是一个典型的老派学者，醉心于学术研究，对网络安全几乎一窍不通。林瑶担心导师的服务器成为被攻击的目标，便主动承担起了安全维护的工作。
就在那次例行检查中，她发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异常。在服务器日志的最深处，有一条被巧妙伪装成系统正常回显的登录记录。这条记录的时间点，是在凌晨三点十五分，一个所有人都应该在沉睡的时间。更诡异的是，这条登录记录的Ip地址，经过层层伪装，最终指向了服务器本机——127.0.0.1。
这是一个完美的伪装，足以骗过市面上99%的防火墙和入侵检测系统。但它骗不过林瑶。她凭借着野兽般的直觉和对系统底层逻辑的深刻理解，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技术极其高超的黑客，利用了一个尚未公开的系统内核漏洞，进行了一次“无痕”入侵。
这个发现让林瑶的后背瞬间冒出了冷汗。张教授的服务器里，虽然没有“天枢”项目的核心数据，但却有大量的项目相关的研究笔记、会议纪要和邮件往来。如果这些信息被窃取，后果不堪设想。
她没有声张，而是立刻将服务器的物理连接断开，然后用自己编写的工具，对整个硬盘进行了最底层的镜像备份。接下来的几天，她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对这个庞大的硬盘镜像进行抽丝剥茧般的分析。
她就像一个最顶级的法医，不放过任何一根“数字毛发”。她从内存的残余数据中，提取到了入侵者执行过的部分指令碎片；她从被修改过时间戳的文件中，分析出了对方的行动路径；她甚至从cpU的缓存波动中，逆向推导出了入侵者所使用的部分攻击载荷的特征。
所有的线索，最终都指向了一个方向——这次入侵并非为了金钱或炫技，而是有着明确目的的、间谍级别的Apt（高级持续性威胁）攻击。而攻击者在窃取了部分文件后，为了抹除痕迹，触发了一个小型的逻辑炸弹，但这个逻辑炸弹因为一个极其偶然的系统进程冲突而提前失效，这才留下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痕迹。
林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和恐惧。她知道，她可能无意中触碰到了一张隐藏在水面下的、巨大的黑网。她没有将这件事上报给学校，因为她不确定学校的安保系统是否值得信任。她决定，依靠自己的力量，把这个隐藏在校园里的幽灵揪出来。
她利用自己构建的校园网监控系统——一个由她悄悄部署在校园网各个节点上的嗅探程序组成的网络——开始对所有可疑的数据流进行筛选和分析。她根据入侵者高超的技术水平和行为模式，为他建立了一个初步的画像：谨慎、专业、对金陵大学内部网络环境极其熟悉，并且极有可能就潜伏在校园内部。
经过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追踪，她终于从数以亿计的数据包中，发现了一条可疑的线索。有一个Ip地址，每周二的晚上，都会在固定的时间，向一个位于境外的、经过加密的服务器，发送一个极小的数据包。这个数据包的加密方式非常奇特，林瑶尝试了多种解密算法都无功而返。但发送数据包的这个行为本身，就充满了疑点。
她顺着这个Ip地址追查下去，最终的物理位置，指向了历史系的那栋青砖小楼——历史系教授，渡边雄一的办公室。
这个结果让林瑶感到非常意外。一个历史系教授？会是那个技术高超的黑客？她调出了渡边雄一的公开资料，温文尔雅的学者形象，看起来和冰冷的数字世界格格不入。但林瑶相信数据不会说谎。她决定，对这个渡边雄一，进行进一步的观察。
于是，在沈砚潜伏在暗处，用他的“眼睛”和“耳朵”监控着渡边雄一的同时，林瑶也用她自己的方式，开始了对目标的追踪。
她会以去历史系查资料为名，在渡边雄一的办公室外“不经意”地走过，用她那超乎常人的记忆力，记下办公室门窗的结构和锁的型号。她会去听渡边雄一的公开课，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表面上在认真听讲，实际上却在观察他的每一个微表情和习惯性动作。
这一切，自然没有逃过沈砚的眼睛。
在沈砚的监控网络中，林瑶的出现，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意外”。当“蛛网”系统第一次将这个频繁出现在渡边雄一周围的女生标记为“高关联度异常目标”时，沈砚的第一反应是：这是“鬼面”的同伙？还是他发展的下线？
但随着观察的深入，沈砚很快就推翻了这个判断。这个女生的行为模式非常奇怪。她既不像专业的情报人员，也不像被蒙蔽的普通学生。她的观察手法非常业余，好几次都差点因为靠得太近而暴露自己。但她的身上，又有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冷静和敏锐。尤其是在一次，她与迎面走来的渡边雄一擦肩而过时，沈砚从自己的监控画面中，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眼神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混杂着警惕、怀疑和一丝兴奋的光芒。
那不是普通学生看老师的眼神，也不是同伙之间交流的眼神。那是……同类发现同类的眼神。一个猎手，发现了另一个猎手的存在。
沈砚立刻对这个女生进行了最深度的背景调查。当“林瑶，代号‘青鸟’”这份资料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不禁哑然失笑。原来是她。他听说过这个在网络安全圈里声名鹊起的Id，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偶遇”。
他明白了。林瑶很可能也发现了渡边雄一的破绽，并且在用她自己的方式进行调查。这是一个极不稳定的因素。她的技术或许是顶尖的，但她的反侦察和自我保护能力，在真正的间谍面前，几乎为零。她的鲁莽行动，很可能会打草惊蛇，彻底破坏“天盾”的整个部署。
沈砚感到有些头疼。他必须想办法控制住这个“意外”，甚至，将这个“意外”转化为自己的助力。
一个周三的下午，林瑶在图书馆查阅关于网络协议加密的历史文献时，一个男生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这个男生看起来很普通，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身上有一股淡淡的书卷气。
“同学，你好。”男生微笑着对她点了点头，“我叫沈砚，是历史系的旁听生。我看你好像对密码学的历史很感兴趣？”
林瑶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沈砚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其实，很多现代的加密算法，都能在古代的军事和通信中找到影子。比如凯撒密码，比如我们国家古代的‘反切码’。但你知道吗，有一种加密方式，它的灵感，来源于围棋。”
听到“围棋”两个字，林瑶的瞳孔猛地一缩。她想起了那个她无法破译的、来自渡边雄一办公室的数据包，想起了那个同样喜欢下围棋的历史系教授。
她看着眼前这个自称“沈砚”的男生，他的微笑温和而无害，但他的眼神，却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让她完全看不透。
“你是谁？”林瑶压低了声音，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在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沈砚没有直接回答她。他只是将一张小纸条，悄悄地推到了她的面前。然后，他站起身，像一个真正的历史系学生一样，抱着几本厚重的史书，转身离开了。
林瑶颤抖着打开了那张纸条。上面没有字，只有一个用代码写成的、极其简洁的图案。
那是一只正在展翅高飞的、由无数个“0”和“1”组成的——青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