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光未亮,文瑾已经跪在了王府正厅的冰凉的青石板上。寒意透过膝盖往骨头里钻,他却挺直了腰板,眼睛盯着前方那双墨色云纹靴——董东阳大儒的脚刚迈过门槛。
“学生文瑾,叩董先生收授之恩。”
三个响头磕下去,额角沾了灰,文瑾没去擦。九次叩首完毕,前额已经泛红。坐在上位的王爷微微颔首,董东阳则捋着花白的长须,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赞许。
“起来吧。”董东阳声音洪亮,“既入我门下,当知学问无涯,唯勤是径。”
太玄站在一侧,笑呵呵地摸出个小瓷瓶:“二哥我也凑个热闹。这是用寒焰并蒂莲炼制的醒神丹,服一粒,三日不眠,思维清明如镜。”
文瑾双手接过,指尖碰到瓷瓶微凉。他这些日子苦读常感精力不济,这丹药无疑是雪中送炭。“谢二哥赠药。”
董东阳挑眉:“太玄,你倒是会送人情。不过这药确实好用,只是药性烈,不可依赖。”他转向文瑾,“丹药为辅,苦读为主,莫要本末倒置。”
“学生谨记。”文瑾躬身,将瓷瓶小心收进袖中。
等送走董东阳,文瑾立刻回到书房。倒出一粒醒神丹吞下,不过片刻,只觉得一股清凉自丹田升起,直冲百会穴,原本昏沉的头脑顿时清明起来。
“果然神奇。”文瑾自语,铺开纸张,磨墨挥毫。
自此日夜苦读,醒神丹药效过后便再服一粒。王爷来看过两次,见他眼下一片青黑,忍不住劝道:“便是要考功名,也不该如此拼命。”
文瑾抬头笑了笑:“王爷放心,我心里有数。”他指了指桌角燃着的灯,“这是用净魂白桑特制的青灯纸,灯光清神,不伤眼。”
王爷细看那灯,果然与寻常油灯不同,火光清亮却不刺目,周围一圈淡淡光晕,映得文瑾脸上竟有几分超然之气。他摇摇头退出书房,对随从叹道:“这般拼命,不中进士都不行啊。”
如此转瞬即过,董东阳再次来访时,文瑾将新作的文章奉上。老先生起初不以为意,越读却越是心惊。不过短短一月,这少年的文章竟脱胎换骨,从前尚有匠气,如今却如行云流水,观点新颖却不离经义。
董东阳拍案叫绝:“好!若是州试能写出这般文章,莫说中举,便是三甲也进得!”
文瑾眼中一亮,连日疲惫一扫而空:“全赖先生指点。”
“非也非也,”董东阳摇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是你自己肯下苦功。”
此时京城八皇子府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区区一个王府亲戚,也配与我争?”八皇子捏碎了手中玉扳指,面色阴沉。
幕僚躬身道:“殿下息怒。听说那文瑾得了董东阳真传,文章大有长进 。未来必是中州王府助力,我们的劲敌!”
八皇子冷笑:“既如此,便让他发挥不出真本事便是。”他招手让幕僚近前,低声吩咐,“去找人,考场内点一支‘乱神香’,让他思绪混乱,写不出好文章。”
“乱神香难得...”
“八宝斋有货,”八皇子眼中闪过厉色,“去分号取,做得隐蔽些。”
文瑾对这些阴谋浑然不知,仍是日夜苦读。
这日文瑾来到灵药谷散心,竟见几株文竹生出异变——原本青翠的竹身浮现出银白色纹路,如同书页文字。
太玄闻讯赶来,见状大喜:“这是锦纹书竹,其叶可制书符,佩之能增强记忆。”他小心剪下三片竹叶,“给你做成书签,州试时或许有用。”
文瑾好奇:“考场不许携带符箓之类...”
“非符非箓,不过是片叶子,含在舌下即可。”太玄眨眨眼,“若有异常,它自会护你清明。”
三年时光,转瞬即逝。太玄早已踏入练气十一层。小竹的儿子也已经快三岁了。
州试前夜,郡主亲自下厨,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
“听说北方考生考前都吃状元饺,图个吉利。”郡主笑着看文瑾,“每个饺子里都藏了个字,看你能不能吃出什么彩头。”
文瑾夹起一个饺子咬下,嚼到个小硬物,取出一看,是个“金”字;再吃一个,是“榜”;接连吃下去,竟凑出“金榜题名”四字。
眼眶顿时红了。自小孤身一人,何曾有人这般细心为他准备这些?他低头抹了把眼角:“多谢郡主费心。”
郡主温柔一笑:“你日夜苦读,大家都看在眼里。明日只需平常心应对便好。”
这时赵宇大步进屋,浑身汗湿,显是刚练武归来。他丢给文瑾一个小布包:“虎骨壮骨粉!文人身子弱,别考场里晕倒了。”
文瑾接过,忍不住笑:“我又不是去打架。”
“文武相通!身子不好怎么写好文章?”赵宇拳头碰了碰文瑾肩膀,“等你中举,我就能吹嘘我兄弟是文武双全了!”
一文一武两兄弟在灯下相视而笑,拳头轻碰。
州试当日,考场外人头攒动。文瑾与众多考生排队等候检查入场,丝毫未察觉不远处有两个书生打扮的人正暗中观察他。
“就是他没错吧?”
“八皇子吩咐的,错不了。香已经备好,等他坐下就点。”
文瑾通过搜检,找到自己的号舍。刚坐下整理笔墨,便闻到一股异香飘来,初时不觉,渐渐却感到头脑发昏,思绪如浆。
“不好...”他心下一惊,想起太玄嘱咐,忙将叶签取出含在舌下。一股清凉自舌尖蔓延开来,顿时神智清明,异香再也奈何他不得。
不远处那两个扮作考生的男子面面相觑。
“怎么没效果?”
“莫非剂量不够?”
“再加一支?”
二人正窃窃私语,忽觉身后有人靠近。回头一看,太玄不知何时站在那儿,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考场重地,二位若是考生,不该在此徘徊;若不是...”太玄目光突然锐利如刀,“更不该在此逗留。”
那二人做贼心虚,扭头便跑,太玄也不追赶,只摇头轻笑:“八皇子手下,越发不中用了。”
文瑾对这场风波浑然不觉,只觉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晰。考题展开,恰是他前日刚钻研过的经义,顿时文思如泉涌,笔下生风。
董东阳这日恰被请来作为特邀监考,踱步至文瑾号舍外,不禁停下脚步。但见文瑾运笔如飞,头顶竟隐约有淡淡光华,如同霞光映照狭小号舍。
老儒生暗暗称奇:“文星降世之象,竟真存在...”
日落时分,考试结束的锣声敲响。文瑾搁笔,长长舒了口气。
太玄早在考场外等候,见文瑾面色如常,会心一笑:“看来一切顺利?”
文瑾点头,从舌下取出叶签,惊见那竹叶已枯黄碎裂:“这...”
“它已完成使命。”太玄意味深长地看向逐渐散去的人群,“有人不想你考好,但今后,他们只会更加忌惮。”
文瑾随着太玄的目光望去,只见两个书生打扮的人正匆匆离去,背影狼狈。
随即握紧了拳头,眼中闪过坚定:“那我更要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