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林悠然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都凝聚在窗外那细微的声响上。手心的纸团被汗水微微浸湿，另一只握住匕首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时间仿佛凝固，每一息都漫长如年。
那呼吸声停顿了片刻，似乎在确认屋内的动静。随即，是几乎微不可闻的衣袂摩擦声，以及逐渐远去的、轻捷如猫的脚步声。
人，走了。
林悠然并未立刻放松，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在黑暗中静静等待了许久，直到确认窗外再无任何异动，才缓缓松开了紧握匕首的手，掌心和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她重新点燃蜡烛，昏黄的光线驱散了部分黑暗，却驱不散她心头的沉重。方才窗外之人，是监视者？还是送琴谱的示警者？亦或是……柳侧妃派来窥探她虚实的人？
她展开手心的纸团，看着上面“兰台旧档”四个字，眼神凝重。这秘密比她想象的更危险，才刚刚触及边缘，便已引来了窥视。
翌日清晨，林悠然如同往常一样起身梳洗，神色平静，仿佛昨夜什么也未曾发生。她用早膳时，特意留意了所有饮食，尤其是甜羹，确认无误后才略微用了些。
她必须表现得一切如常，不能让对方察觉到她已经发现了被监视，更不能让对方知道她正在破解那个秘密。
早膳后，她依旧翻阅账册，却有些心不在焉。“兰台旧档”四个字如同魔咒，在她脑海中盘旋。兰台守卫森严，非特定职司人员不得入内，她一个深闺王妃，如何才能接触到里面的“旧档”？
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账册上，目光落在几处被标记的、关于药材采购的异常款项上。其中几味药材，并非府中常用，且价格虚高。她想起昨夜受到的惊吓，心中一动，或许……可以从这里入手，制造一些表面的动静，来转移暗处那些眼睛的注意力。
午后，林悠然传唤了负责药材采买的管事。那管事姓钱，身材微胖，眼神闪烁，是柳侧妃提拔上来的人。
林悠然端坐上位，手中拿着账册，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钱管事，本妃查阅近几月账目，发现几味药材，如‘血竭’、‘冰片’等，采购价似乎高出市价三成不止，且采购量远超府中寻常所需，这是何故？”
钱管事显然早有准备，躬身答道：“回娘娘，近来天气多变，府中各位主子偶有不适，用药需求增大。且王爷偶尔会赏赐些名贵药材给得力下属，故而采购量稍大。至于价格……因这些都是上等货色，渠道特殊，故而价格偏高些。”
理由听起来冠冕堂皇，将王爷都搬了出来。
林悠然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哦？竟是如此。王爷体恤下属，自是应当。不过，既然采购量如此之大，想必库房中应有相应存货。云舒，你随钱管事去一趟库房，对照账册，清点一下这几味药材的库存，看看是否与账目相符。”
她要查库房！钱管事脸色微变，额角瞬间沁出细汗。账目可以做假，但实物的对勘却容易露出马脚。
“娘娘，库房杂乱，且有些药材存放要求特殊，恐怕……”
“无妨，”林悠然打断他，语气依旧平和，眼神却锐利如刀，“云舒细心，只是清点数量，不会惊扰药材。钱管事莫非有什么不便？”
钱管事被她看得心头一颤，知道推脱不过，只得硬着头皮应下，带着云舒前往库房。
林悠然独自留在厅中，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她此举，一是敲山震虎，警告柳侧妃一系她并非对账目一无所知；二也是想看看，在她表现出对府务（哪怕是表面的）的关注后，各方的反应。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柳侧妃便带着一脸关切的笑容来了。
“娘娘怎么突然想起查点药材库了？可是身子有何不适？若需用什么，直接吩咐妾身便是，何须劳动娘娘亲自过问这些琐事？”柳盈盈话语亲切，眼神却带着探究。
林悠然微微一笑：“有劳侧妃挂心。本妃无事，只是既然掌管中馈，总要熟悉各项事务，以免将来出了纰漏，辜负王爷信任。今日恰好看到药材账目，便想着核对一番，也好心中有数。”
她将“掌管中馈”和“王爷信任”轻轻点出，柳盈盈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勉强。
“娘娘勤勉，是妾身等楷模。”柳盈盈干笑两声，目光扫过林悠然平静的脸，心中惊疑不定。这林氏，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温顺可欺。
就在柳侧妃试图旁敲侧击，打探林悠然真实意图时，云舒回来了，脸色有些凝重。她走到林悠然身边，低声禀报了几句。
林悠然听罢，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看向脸色发白的钱管事，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冷意：“钱管事，库房清点结果，那几味药材的库存，与账册记录相差近半，你作何解释？”
钱管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冷汗直流：“娘娘恕罪！许是……许是记录有误，或是……或是下面的人手脚不干净，奴才一定严查！一定严查！”
柳侧妃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至极，她狠狠瞪了钱管事一眼，忙对林悠然道：“娘娘，是妾身管教不严，竟出了这等纰漏！请娘娘放心，妾身定会严惩相关人等，将亏空补齐！”
林悠然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她知道，这恐怕只是柳侧妃弃车保帅之举。但她的目的已经达到——敲打了柳氏，也暂时将水搅浑。
她淡淡开口：“既如此，此事便交由侧妃处理。本妃希望，三日之内，能看到一个明确的结果。”
打发了柳侧妃和面如死灰的钱管事，林悠然回到凌霄院，感觉有些疲惫。这种无休止的试探与争斗，让她心力交瘁。
然而，她刚踏入房门，一名面生的、身着侍卫服饰的男子便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院中，对她恭敬行礼，递上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函。
“王妃娘娘，王爷吩咐，将此信交予您。”
林悠然心中一惊，接过信函。萧景澜从未主动给她传递过任何东西。她拆开火漆，抽出信笺，上面只有简短的、与他字迹截然不同的一行字，却让她瞳孔骤缩：
“欲知兰台事，三日后酉时，浣衣局后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