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县城笼罩在灰蒙蒙的雾气中。
陆远紧了紧脸上的粗布面巾,确保只露出一双眼睛。背上的包袱里,狼皮和豹皮被油纸包得严严实实,却依然散发出淡淡的腥气。
站住!
巷子口突然闪出两个戴红袖标的人。陆远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折叠刀。
干什么的?这么早?高个子打量着他,目光在面巾上停留了几秒。
走亲戚。陆远压低声音,故意咳嗽了几声,肺不好,怕传染。
两人将信将疑,矮个子突然伸手要扯他的包袱:装的什么?检查!
陆远侧身避开,同时从兜里摸出两包大前门同志,行个方便。
香烟在这个年代是硬通货。两个红袖标对视一眼,高个子一把抓过烟,摆摆手:赶紧走!
转过几条小巷,陆远终于来到了黑市所在的废弃仓库。这里比往常冷清,只有零星几个摊位亮着煤油灯。他径直走向最里面的一个角落——老药贩子的据点。
收皮子吗?他压低嗓子问。
老药贩子正就着煤油灯看账本,闻言抬起头,老花镜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什么皮?
陆远解开包袱一角,露出豹皮的金黄色斑纹。老药贩子的手明显抖了一下,连忙左右张望,然后示意他进屋。
摘了面巾说话。关上门,老药贩子突然道。
陆远犹豫了一下,缓缓拉下面巾。
果然是你。老药贩子笑了,听说你们村杀了头豹子,我就猜到你会来。
陆远并不意外。黑市消息灵通,何况猎豹这种事在县城也算大新闻。
看看货吧。他把两张皮子完全展开。
豹皮完整无缺,只有咽喉处一个箭孔;狼皮则有多处破损,但毛色油亮。老药贩子掏出放大镜,仔细检查每一寸皮子,不时用手指捻捻毛质。
豹皮八十,狼皮二十。半晌,他放下放大镜,一口价。
陆远差点笑出声。这老狐狸压价也太狠了!豹皮在省城至少能卖两百,狼皮也能卖五六十。
豹皮两百,狼皮六十。他直接翻倍,不要我就去省城。
小同志!老药贩子一脸肉痛,这年头谁买得起这么贵的皮子?
总有识货的。陆远开始慢条斯理地包皮子,听说县委李书记的夫人就喜欢豹皮大衣...
老药贩子的眼皮跳了跳。他当然知道这些皮子的真正价值,更知道哪些特殊客户会出高价。
一百二加四十,最多了!他咬牙道。
陆远不为所动,继续收拾包袱。
等等!老药贩子按住他的手,一百五加五十,外加这个。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布袋,盘尼西林,十支。
陆远心头一动。这正是父亲需要的消炎药,县医院都经常断货。
再加五十发子弹。他得寸进尺。
老药贩子气得胡子直翘,我上哪弄子弹去?
那就二十发。陆远知道对方肯定有门路——这老狐狸连禁药都能搞到,何况子弹?
老药贩子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笑了:你小子,比狐狸还精。他转身从床底下拖出个铁盒子,二十发猎枪弹,再多没有了。
陆远检查了药品和子弹,满意地点点头。这笔交易他赚大了——药品在黑市的价格堪比黄金,子弹更是有价无市。
还有件事。临走时,老药贩子突然叫住他,以后有好货直接来找我,别去青皮张那儿。
陆远心头一凛。他确实考虑过找另一个黑市贩子出货,这老狐狸是怎么知道的?
放心,老药贩子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这行当里,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离开黑市,陆远绕了几条巷子,确认没人跟踪后,才摘下面巾。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早起的商贩开始摆摊了。
他买了几个肉包子和一包红糖,又去供销社扯了几尺花布——是时候给妹妹做件新衣裳了。
回村的公交车上,陆远把装钱的布包贴身藏好。三百多块钱,在这个年代堪称巨款,足够家里一年的开销了。
听说了吗?前排两个妇女的闲聊飘进耳朵,老陆家的小子杀了头豹子...
可不,我侄女亲眼看见的,那豹子比牛犊还大!
啧啧,那小子才多大?听说箭法神得很...
陆远低头掩饰嘴角的笑意。名声是把双刃剑,既能震慑宵小,也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好在马上就要农忙了,村民们很快就会把注意力转向地里的庄稼。
回到家,小花正在院子里喂鸡,看到他立刻飞奔过来:哥!你回来啦!
陆远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掏出肉包子,小姑娘高兴得直跳。母亲从灶房出来,看到儿子安然无恙,眼中的担忧才散去。
娘,这个给您。陆远递过花布,给小花做件衣裳。
李桂兰摸着柔软的面料,眼眶有些发红。分家后,日子虽然清苦,但至少不用再看人脸色了。
爹呢?陆远环顾四周。
去大队部了。母亲压低声音,听说要评五好家庭...
陆远挑了挑眉。这倒是意外之喜。五好家庭不仅是个荣誉,还能多分些粮票布票。
他走进里屋,把药品和子弹藏好,然后取出二十块钱塞给母亲:家用。
李桂兰看到这么多钱,手直发抖:这...这哪来的?
豹皮卖的。陆远轻描淡写地说,放心,来路正。
母亲将信将疑,但也没多问。自从儿子猎豹救人后,她在村里的地位水涨船高,连带着说话都有了底气。
傍晚时分,父亲拄着拐杖回来了,脸上罕见地带着笑意:评上了!
原来大队不仅评了他们家五好家庭,还因为陆远除豹有功,额外奖励了三十斤粮票和五尺布票。
对了,父亲突然想起什么,王书记说县里要开表彰大会,让你准备发言。
陆远头皮一麻。他最怕这种抛头露面的事,但也不好拒绝:什么时候?
三天后。
晚饭后,陆远检查了父亲的腿伤。伤口愈合得不错,但阴雨天还是会疼。他拿出黑市买的盘尼西林,给父亲打了一针。
这药金贵着呢,父亲皱眉,留着应急用。
您就是最大的急事。陆远不容反驳。
夜深人静时,陆远独自坐在院子里擦拭复合弓。月光如水,洒在弓身上,映出冷冽的金属光泽。这把弓已经救了他两次命,是时候做些改进了。
他取出从黑市换来的子弹,小心地拆开弹壳,倒出火药。这些火药可以用来制作爆裂箭,对付大型猎物更有把握。
哥...小花揉着眼睛走出来,你怎么还不睡?
马上。陆远收起危险品,抱起妹妹,走,睡觉去。
躺在床上,陆远望着窗外的星空,思绪万千。黑市交易、家庭荣誉、武器改良...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但他清楚,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名声会引来嫉妒,财富会招来贪婪。在这个特殊的年代,如何守住这个家的安宁,才是最难的课题。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一道银线。陆远轻轻摸了摸藏在床下的钱袋,暗下决心:这笔钱要用在刀刃上,买地、买工具、送小花上学...他要让这个家真正站起来,不再受任何人的欺负。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夜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陆远闭上眼睛,梦里全是金黄的麦浪和妹妹朗朗的读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