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
洪荒真界的时间法则与源初之地不同，沈清弦在禁地闭关不过三月，外界已流转三载春秋。
青云宗山门前，晨雾未散。
守门弟子打了个哈欠，正准备换岗，突然看见两道身影从晨雾中走来。
一男一女。
男子黑袍如墨，面容冷峻，眉心一道归墟剑纹若隐若现，周身气息收敛得近乎凡人，却让守门弟子莫名心悸。
女子白裙素净，长发以木簪简单绾起，眉心一枚混沌色印记流转着玄奥道韵。她走得很慢，每一步却仿佛踏在天地韵律之上。
守门弟子揉了揉眼睛——这女子的面容，怎么有些眼熟？
“来者何人？报上姓名！”他挺直腰板，例行公事地喝问。
女子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山门上那三个鎏金大字——“青云宗”。
她笑了，笑容很淡，却让守门弟子心头一跳。
“沈清弦。”
三个字，轻飘飘的。
守门弟子愣了三息，随即脸色大变，连退三步，声音发颤:
“沈、沈清弦？！那个三年前跳下陨星渊的叛徒？！你不是死了吗？！”
“死了？”沈清弦偏头，“谁说的？”
“全宗上下都知道！”守门弟子色厉内荏，“你勾结魔道，被林婉儿师姐和萧逸师兄当场揭穿，畏罪跳渊！执法堂早就将你从弟子名录中除名了！”
墨渊眼中闪过冷意。
沈清弦却依然平静:
“所以现在，青云宗是林婉儿和萧逸说了算？”
“那是自然！”守门弟子昂首，“林师姐如今已是元婴后期，萧师兄更是半步化神，双双被太上长老收为亲传弟子！识相的就赶紧滚，否则——”
话音未落，他突然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
不是被封口，而是……恐惧。
那黑袍男子只是看了他一眼，他就如坠冰窟，浑身血液都要冻结。
“带路。”墨渊开口，“去执法堂。”
守门弟子想反抗，但身体却不听使唤地转身，僵硬地走向山门内。
沿途，早起的弟子们看到这一幕，纷纷驻足。
“那不是守门的赵师弟吗？后面那两人是谁？”
“没见过……但那个女的好眼熟……”
“等等！她、她好像是……沈清弦？！”
“沈清弦？！她不是死了吗？！”
“快！快去禀报执法堂！”
骚动如涟漪般扩散。
沈清弦目不斜视，一步步踏上青云宗的主道——三年前，她就是从这里被押往陨星渊的。
如今，她回来了。
---
执法堂，议事大殿。
堂主刘振海正在听几名执事汇报，突然殿门被撞开，一名弟子跌跌撞撞冲进来:
“堂、堂主！不好了！沈清弦回来了！她还带了个黑袍男人，正朝执法堂来！”
大殿一片死寂。
“沈清弦？”刘振海皱眉，“哪个沈清弦？”
“就是三年前跳下陨星渊那个！”
刘振海手中的茶杯“啪”地掉在地上。
“她……没死？”
“不止没死！”弟子脸色惨白，“她、她身上的气息……深不可测！还有那个黑袍男人，赵师弟只是多说了两句，就被他一个眼神定住了！”
刘振海霍然起身。
他是元婴中期修为，执掌执法堂三十年，经历过无数风浪。但此刻，心头莫名涌起一股不安。
“通知所有执事，立刻集结。另外……去请林婉儿和萧逸。”
“是！”
弟子刚退下，大殿外就传来脚步声。
不疾不徐，却每一步都像踏在众人心头。
沈清弦走进大殿，墨渊跟在身后半步。
“刘堂主，别来无恙。”沈清弦微笑。
刘振海死死盯着她，试图看穿她的修为，却只看到一片混沌——如深渊，如星海，深不见底。
“沈清弦……”他深吸一口气，“你既然活着回来，就该先向宗门禀报，为何擅闯执法堂？”
“禀报？”沈清弦轻笑，“向谁禀报？向你们这些三年前就认定我勾结魔道，逼我跳渊的人禀报？”
“那是证据确凿！”一名中年执事拍案而起，“林婉儿和萧逸亲眼看见你与魔修接触，还有留影石为证！”
“留影石？”沈清弦挑眉，“拿出来看看。”
中年执事冷笑，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留影石，灵力催动。
光幕展开，画面中确实是沈清弦——或者说，一个易容成沈清弦模样的人，正在与几名魔修交谈。
“这能证明什么？”沈清弦问。
“证明你勾结魔道！”中年执事厉喝。
“哦。”沈清弦点头，抬手对着留影石一点。
画面骤变！
易容术被剥离，露出那人的真容——赫然是林婉儿的贴身侍女！
而画面角落，林婉儿和萧逸正躲在山石后，冷眼旁观。
大殿哗然。
“这、这是……”刘振海脸色铁青。
“这才是真相。”沈清弦收回手，“三年前，林婉儿和萧逸为了抢夺我偶然得到的一株‘九叶玄参’，设局陷害。他们买通魔修，让侍女易容成我，制造勾结假象。而你们——”
她目光扫过众人:
“不问青红皂白，听信一面之词，就将我定为死罪。若非我跳下陨星渊时侥幸未死，此刻早已是渊底枯骨。”
一字一句，如刀。
“胡说八道！”殿外传来一声娇喝。
林婉儿和萧逸并肩走进大殿。
三年过去，林婉儿出落得越发美艳，周身灵气流转，赫然已是元婴后期。萧逸更是气息沉稳，眉宇间隐有化神道韵，确实半步化神。
两人看到沈清弦时，眼中都闪过惊愕，但很快被阴狠取代。
“沈清弦，你竟然没死？”林婉儿冷笑，“不过回来了也好，正好将你擒下，明正典刑！”
萧逸则看向墨渊，眉头微皱——他竟看不透这黑袍男子的修为。
“林婉儿，萧逸。”沈清弦平静地看着他们，“三年前的账，该算了。”
“算账？”林婉儿嗤笑，“凭你？就算你侥幸突破到金丹又如何？我现在是元婴后期，杀你如屠狗！”
她抬手，一柄秋水长剑入手，剑光凛冽。
但剑还未出鞘——
墨渊动了。
他只是抬了抬眼皮。
林婉儿如遭重击，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大殿柱子上，喷出一口鲜血。
长剑脱手，“当啷”落地。
全场死寂。
没人看清黑袍男子是怎么出手的。
甚至没人感觉到灵力波动。
他只是……看了林婉儿一眼。
“你——”萧逸脸色大变，急忙护在林婉儿身前，“阁下何人？为何插手我青云宗内务？”
墨渊没理他，只是看向沈清弦:
“要杀吗？”
轻飘飘三个字，却让所有人汗毛倒竖。
沈清弦摇头:“不急。有些事，要先问清楚。”
她走到林婉儿面前，蹲下身:
“当年那株九叶玄参，你们拿去做什么了？”
林婉儿咬牙:“关你什么事！”
“不说？”沈清弦抬手，按在她额头上，“那我只好自己看了。”
搜魂！
“住手！”萧逸厉喝，一剑斩来。
剑光在半途崩碎。
墨渊只是屈指一弹。
萧逸如断线风筝般飞出，撞碎三张太师椅，鲜血狂喷。
“你、你们……”刘振海想出手，却被一股无形的威压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执法堂所有执事，此刻都如雕塑般僵立。
沈清弦的搜魂很温柔——她只看了最近三年的记忆。
但看到的内容，让她脸色渐冷。
三年前，林婉儿和萧逸用九叶玄参加入一种秘药，献给太上长老，换来了亲传弟子身份。
这两年来，他们利用亲传弟子的权限，暗中转移宗门资源，培养私兵。
半年前，他们甚至勾结外宗势力，策划在下个月的宗门大比上，毒杀宗主和几位长老，夺取青云宗控制权。
而这一切的幕后支持者，竟然是一个名为“血神教”的邪修组织。
“血神教……”沈清弦松开手，眼中闪过寒意，“原来你们早就不是青云宗的人了。”
林婉儿瘫倒在地，神魂受创，脸色惨白如纸。
“不、不是这样的……”她还想狡辩。
“够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大殿深处，三道身影缓缓浮现。
正是青云宗三位太上长老——青阳真人、玄月真人、铁剑真人。三人皆是化神期修为，此刻面色铁青。
他们其实早就在暗中观察，只是被墨渊的气息震慑，不敢贸然现身。
“沈清弦。”为首的青阳真人开口，“此事……是宗门对你不起。”
他看了一眼林婉儿和萧逸，眼中闪过痛心:
“这两个孽徒，我们会严惩。至于你……若愿意回归宗门，执法堂堂主之位，可由你接任。”
这是极大的让步。
但沈清弦笑了。
“青阳师祖，你觉得我还需要青云宗的一个堂主之位吗？”
她站起身，混沌道韵微微释放。
仅仅一丝，却让三位化神期的太上长老同时倒退三步，脸色骇然。
“这、这是……”铁剑真人声音发颤，“大乘道韵？！”
“半步大乘。”沈清弦纠正，“但杀化神，足够了。”
她看向林婉儿和萧逸:
“这两个人，我要带走。还有，我要进青云宗禁地——‘古修士洞府’。”
“不可能！”玄月真人脱口而出，“古修士洞府是开宗祖师留下的禁地，只有历代宗主才能进入！”
“那就让现任宗主出来说话。”沈清弦语气平淡，“或者，我自己进去。”
三位太上长老面面相觑。
眼前这个曾经的宗门弃徒，如今已强大到他们无法抗衡的地步。
但古修士洞府关系重大……
“让她进。”
又一个声音传来。
众人转头，只见一名穿着朴素灰袍的中年文士走进大殿。他面容儒雅，气息内敛，但每一步都仿佛与天地共鸣。
青云宗现任宗主——云河道尊。
他竟然出关了！
“宗主！”三位太上长老躬身。
云河道尊摆摆手，看向沈清弦，眼中闪过复杂:
“三年时间，从筑基到半步大乘……沈清弦，你身上有大机缘，也有大因果。古修士洞府可以让你进，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请讲。”
“若在洞府中发现与‘生命道尊’有关的线索，请告知青云宗。”云河道尊郑重道，“此事，关乎青云宗万年传承。”
沈清弦瞳孔微缩。
生命道尊——九大开天者之一，也是唯一还无下落的同伴。
青云宗竟然知道生命道尊？
“宗主知道生命道尊？”她问。
“青云宗开宗祖师，曾是生命道尊的记名弟子。”云河道尊轻叹，“祖师临终前留下遗言:生命道尊的转世，将在青云宗面临灭顶之灾时归来。而进入古修士洞府的钥匙，就是混沌之种。”
他看向沈清弦眉心:
“你就是混沌之种的宿主，对吧？”
沈清弦沉默片刻，点头。
“果然。”云河道尊苦笑，“祖师预言:混沌归，生命现，青云劫，天地变。看来，青云宗的劫难要来了。”
他抬手，抛出一枚青色令牌:
“这是洞府令牌。林婉儿和萧逸你也可以带走，但……别在宗门内杀他们。青云宗，丢不起这个脸。”
沈清弦接住令牌，看向墨渊。
墨渊会意，袖袍一卷，将林婉儿和萧逸收入袖中空间。
“多谢宗主。”沈清弦拱手，“洞府之行后，我会给青云宗一个交代。”
说完，她与墨渊转身离开。
大殿内，一片死寂。
良久，青阳真人涩声开口:
“宗主，就这么让她走了？她可是半步大乘，若是心怀怨恨……”
“她若想灭青云宗，刚才就动手了。”云河道尊摇头，“她能回来，说明恩怨分明。而且……”
他望向殿外，眼中闪过忧色:
“祖师预言中的‘青云劫’，恐怕不是指她，而是指……血神教。”
“什么？”众人变色。
“林婉儿记忆中的血神教，我已经派人调查过了。”云河道尊沉声道，“那是一个传承自上古的邪修组织，信奉‘血神’，擅长血祭之术。他们最近活动频繁，目标很可能是……古修士洞府。”
“为什么？”
“因为洞府里，封印着生命道尊留下的一件东西。”云河道尊一字一顿，“一件能让人——永生不死的东西。”
---
古修士洞府入口，后山禁地。
沈清弦将令牌按在石壁上。
石壁如水波般荡漾，露出一条向下的阶梯。
阶梯两侧，刻满古老的壁画，描绘着生命道尊创造万物的场景。
“青云宗的开宗祖师，是生命道尊的记名弟子……”沈清弦边走边思索，“那这里应该藏着生命道尊的传承线索。”
墨渊跟在她身后，寂灭道韵警惕地扫视四周。
阶梯很长，仿佛没有尽头。
但两人都感觉到，越往下走，生命气息越浓郁。
到最后，空气中甚至凝结出肉眼可见的绿色光点，那是纯粹的生命精华。
“这里……”沈清弦停下脚步，看着前方。
阶梯尽头，是一扇巨大的青铜门。
门上刻着一棵树的图案——树干是无数符文组成，树枝延伸到门框，树叶则是密密麻麻的星辰。
树冠中央，有一个凹陷，形状正好是混沌源珠。
沈清弦取出源珠，放入凹陷。
嗡——！
青铜门缓缓打开。
门后，不是洞府，而是一座……花园。
花园里种满了奇花异草，每一株都散发着浓郁的生命气息。中央有一座凉亭，亭中石桌上，放着一卷玉简。
沈清弦走到亭中，拿起玉简。
神念探入。
下一刻，她脸色骤变。
玉简中不是功法，也不是传承，而是一段……遗言。
生命道尊的遗言。
“后来者，若你看到这段话，说明混沌之种的宿主已经归来。”
“我是生命道尊，九大开天者之一，也是……这场战争中第一个背叛者。”
沈清弦心脏狂跳。
背叛者？
“当年‘祂’入侵，我第一个被蛊惑。‘祂’许诺我永生，许诺我创造完美世界的权柄。我动摇了。”
“我暗中打开世界壁垒，放‘祂’的分身进入，导致归墟道尊被污染，太阴道尊陨落，轮回道尊重伤。”
“但最后时刻，我醒悟了。‘祂’要的不是完美世界，而是吞噬一切。”
“我用最后的力量，将‘祂’的分身封印在青云宗地下，并留下这段记忆，等待混沌之种的宿主前来，彻底净化它。”
“但要净化，需要三样东西:混沌之种的本源、归墟之主的寂灭之力、以及……我的生命精血。”
“我的转世之身，就在青云宗内。找到她，取她一滴心头血，配合混沌与归墟之力，就能净化封印。”
“记住，我的转世没有记忆，她只是一个普通的青云宗弟子。不要告诉她真相，否则‘祂’会察觉。”
“最后，替我向其他同伴说声……对不起。”
玉简粉碎。
沈清弦站在原地，久久无言。
生命道尊，竟然是叛徒。
但也是最后的醒悟者。
“青云宗地下，封印着‘祂’的分身……”墨渊沉声，“难怪血神教会盯上这里。他们想释放那个分身。”
“不止。”沈清弦看向花园深处，“生命道尊的转世，就在青云宗内。我们必须找到她，在她被血神教发现之前。”
“怎么找？”
“用这个。”沈清弦抬手，混沌源珠浮现，珠内飞出一缕绿色光丝——那是生命道尊留在玉简中的气息，“它能感应到同源血脉。”
光丝飘出花园，飘向洞府外。
两人紧随其后。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花园的地面突然裂开。
一道浑身笼罩在血袍中的身影，从裂缝中缓缓升起。
他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年轻却阴鸷的脸。
如果林婉儿在此，一定会惊呼——这正是血神教派来与她接头的“血使”！
“生命道尊的转世……混沌之种的宿主……归墟之主……”
血使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猩红光芒:
“真是……完美的祭品啊。”
他取出一枚血色玉符，捏碎。
玉符化作一道血光，冲天而起，穿透洞府，穿透青云宗护山大阵，消失在远方。
“教主，猎物已入网。”
“血祭大阵，可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