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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红色的天光永恒不变,难以判断时辰。但身体的疲惫与神魂的枯竭,如同最精确的沙漏,提醒着时间的流逝。石蛮和幽竹在峡谷中跋涉了不知多久,终于在一处背风的巨大岩缝下找到了一个相对隐蔽的凹陷,勉强可作临时栖身之所。

“歇会儿,再走怕要散架了。” 石蛮将幽竹小心放下,自己也靠着岩壁滑坐下来,胸口缠着浸透“血焰草”汁液的布条传来阵阵灼痛与麻痒,那是死气被拔除、新肉生长的感觉,痛苦却带着希望。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独眼中的疲惫深处,多了一丝劫后余生的清醒。

幽竹靠坐在另一侧岩壁,怀中紧紧抱着那几团用苔藓包裹的、珍贵的“血焰草”汁液。她眉心“心灯”的火苗已微弱到近乎熄灭,仅维持着一点不散的灵光,脸色比之前更差,燃烧寿元的后遗症和神魂的创伤,远非一时半会能够恢复。但她强行打起精神,从怀中取出那枚已彻底黯淡、变成普通石头的“心火之种”晶石,还有几片勉强算是干净的布条,默默整理着。

岩缝外,是永恒不变的赤色戈壁与狰狞怪石,死寂中透着无形的压力。岩缝内,暂时安全,只有两人粗重的喘息声交织。

“丫头,感觉咋样?” 石蛮撕下一角相对干净的里衣,蘸了点之前收集的、用“心灯”之力勉强净化过的一丁点浑浊潭水(过程缓慢且耗神,只得了一小捧),递给幽竹。

幽竹接过,润了润干裂起皮的嘴唇,冰凉的触感让她精神微微一振。“好多了,‘心灯’稳住了,魂源也吸收了一些,就是头还疼得厉害,像要裂开。” 她声音沙哑,看向石蛮,“石蛮大哥,你的伤……”

“死不了!” 石蛮咧嘴,扯动伤口疼得龇牙,“那鬼草汁还真他娘的有用!就是涂上去跟剥皮似的疼!现在好多了,感觉有劲儿了!就是这胳膊……” 他瞥了一眼空荡荡的右袖,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但很快被凶悍取代,“一条胳膊而已,老子左手一样能砸碎那些杂碎的脑袋!”

幽竹心中一酸,低下头,默默将“血焰草”汁液又包裹得紧了些。石蛮大哥总是这样,把最重的伤、最痛的苦,用最蛮横的语气轻描淡写地带过。

沉默片刻,石蛮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了许多:“丫头,你说……那石头人(指甲壳人)的话,有几分真?”

幽竹抬起头,眼中露出思索:“它认识‘观寂者’,知道‘归墟海眼’,甚至能认出‘心灯’和墨渊大哥的道韵……来历应该不假。而且,它若真有恶意,之前蝎群围攻时,根本不必提醒我们,坐收渔利就好。”

“这倒是。” 石蛮点头,“‘赤砂卫’、‘焚寂海眼’、‘赤砂堡’……这些名头,听着就像那么回事。它说墨渊老大在的‘归墟’和这‘焚寂’是啥……同源异相?镇压‘噬界’的节点?这‘噬界’到底是他娘个啥东西?怎么哪都有它?”

这是困扰他们许久的问题。从静滞尖碑的“噬界幽影”,到“林风”隐约透露的谋划,再到“赤砂卫”残魂的警示,“噬界”如同一个无处不在的阴影。

幽竹蹙眉,努力回忆着《镇墟秘录》焚毁前她强行记下的只言片语,以及墨渊大哥、守灯残魂偶尔透露的信息,缓缓分析道:“‘噬界’……似乎不是一个具体的势力或者生灵,更像是一种……现象?或者一种本源层次的……侵蚀和毁灭力量?‘深渊回响’是它的表象之一,‘噬界幽影’是它的爪牙……‘林风’所在的‘影蚀’,可能也是信奉或利用这种力量的组织?”

她顿了顿,继续道:“墨渊大哥和守灯前辈都说过,‘观寂者’一脉的使命,是守望寂灭,维持某种平衡,镇压‘回响’……或许,镇压的就是‘噬界’侵蚀现世的通道?静滞尖碑是一座封印,‘归墟海眼’和这‘焚寂海眼’,可能就是另外的节点?现在静滞尖碑崩塌,‘归墟’那边墨渊大哥勉强稳住,但‘焚寂’这里……可能也出了问题。那个甲壳前辈说炎脉暴走,堡毁人亡,恐怕就和‘噬界’脱不了干系。”

石蛮听得头大,挠了挠光头:“弯弯绕绕的,听着就麻烦!管它‘噬界’是啥,反正跟咱们是死敌!它害了老大,差点弄死咱们,这笔账迟早要算!” 他眼中凶光闪烁,“现在关键是,那石头人说‘引炎台’能沟通海眼,甚至可能联系到老大,是真是假?会不会是陷阱?”

幽竹沉吟:“陷阱……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它若想害我们,方法多的是。我更倾向于,它说的是真的,但隐瞒了极大的风险。它提到可能惊动‘焚寂之灵’,甚至引来‘噬界’注视……这恐怕才是最大的危险。‘引炎台’沟通两处海眼,动静绝不会小。”

“危险也得闯!” 石蛮斩钉截铁,“这是目前唯一可能找到老大、弄清真相的路!再说了,不闯也是等死,这鬼地方要吃的没吃的,要喝的没喝的,还有那么多蝎子石头人(指赤砂傀)惦记,闯一闯,说不定还有条活路!”

幽竹点头,石蛮的话虽糙,但理不糙。绝境之中,唯有向前。“那我们得好好计划一下。甲壳前辈说堡内炎毒浓郁,还有‘赤砂傀’游荡。‘血焰草’汁液能抵御炎毒,但数量有限,必须节省。‘心灯’之力或许能安抚低阶傀,但消耗太大,我不能轻易动用。”

“嗯,” 石蛮抓起一块石头,在地上比划起来,虽然画得歪歪扭扭,“那石头人说,穿过这峡谷,有断崖暗河,顺河下就能到堡墟入口。咱们得先找到暗河。路上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幺蛾子。你的‘灯’省着点用,感应到不对劲提前说。我的伤好了一些,力气恢复不少,探路打架我来。”

“石蛮大哥,你的手……” 幽竹担忧地看了一眼他的断臂。

“左手一样利索!” 石蛮挥了挥左拳,带动伤口又是一阵呲牙,“就是不太习惯,得多练练。等找到称手家伙就好了。” 他目光扫过周围嶙峋的怪石,似乎在寻找能替代右臂的武器。

幽竹不再多说,知道劝也无用。她将注意力放回自身。“‘心灯’吸收了那缕纯净魂源,虽然还是微弱,但比之前稳固了许多,对生机和魂力的感知也更敏锐了。或许……我能试着感应一下暗河的方向?水汽流动,应该会有细微的生机会差。”

“试试!” 石蛮眼睛一亮。

幽竹闭上眼,凝神静气,将微弱的“心灯”感知缓缓向外扩散。摒弃那些无处不在的燥热死寂,专注于捕捉空气中那一点点湿润的、流动的“生”气。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不一会儿她额头就见汗。

半晌,她睁开眼,指向峡谷更深处的一个方向:“那边……水汽更重一些,很微弱,但确实在流动。应该就是暗河的方向,距离……感觉不远,但中间似乎有……阻碍,气息很混乱。”

“有路就行!管他什么阻碍,闯过去便是!” 石蛮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发出噼啪声响,“歇得差不多了,趁那些蝎子没追来,赶紧动身!这鬼地方,待着心里发毛。”

幽竹也撑着岩壁站起,将“血焰草”汁液小心收好。两人收拾心情,再次踏上路途。

峡谷越走越深,两侧岩壁愈发陡峭高耸,投下浓重的阴影。暗红色的天光从狭窄的缝隙透下,显得光怪陆离。那无处不在的窥视感并未消失,反而因为环境的幽深而变得更加清晰。偶尔能听到岩缝深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或是看到暗影中一闪而逝的猩红光点,那是潜伏的血毒蝎或其他未知生物。

两人更加小心,石蛮手持一块边缘锋利的暗红色石片权当武器,走在前面,幽竹紧跟其后,将“心灯”感知收缩到最小范围,只预警最直接的威胁。

“石蛮大哥,你说……墨渊大哥现在,到底算是什么状态?” 行走间,幽竹忽然低声问道,这是她一直压在心底的疑惑和恐惧。

石蛮脚步顿了顿,独眼望向昏暗的前路,沉默片刻,才闷声道:“老大……肯定没死透。那石头人说‘归墟’那边出事了,但老大灵识被那姓林的杂碎抢了去……妈的!” 他狠狠啐了一口,“不过,老大是什么人?命硬得很!当初在边军,比这凶险十倍的场面他都闯过来了!那姓林的想炼化老大?做他娘的春秋大梦!我估摸着,老大肯定留了后手!说不定就在等咱们去救他!”

他的话与其说是分析,不如说是给自己和幽竹打气。但幽竹听在耳中,却莫名安定了些。是啊,墨渊大哥那般人物,怎么会轻易认命?

“那‘引炎台’……真能让我们感应到墨渊大哥吗?” 幽竹又问。

“石头人说得有鼻子有眼,总得试试。” 石蛮咬牙,“就算感应不到,能把那什么‘焚寂海眼’捅个窟窿,闹出点动静,说不定也能让老大那边知道咱们还活着,在想法子!总不能干等着。”

这想法颇为蛮横,却符合石蛮一贯的风格。幽竹听了,紧绷的心弦也稍稍松了一些。是啊,无论如何,总要去做些什么,总比坐以待毙强。

“等找到老大,治好你的伤,咱们就杀回去!” 石蛮眼中凶光毕露,“‘林风’那杂碎,还有那些黑衣服的、玩蛇的、红壳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得让他们知道,惹了咱们兄弟,是什么下场!”

他描绘着血腥的报复场景,带着蛮族特有的直白与悍勇。幽竹静静听着,没有害怕,反而感到一种久违的温暖和力量。石蛮大哥就是这样,天塌下来,他也会想着怎么把天捅个窟窿,而不是怨天尤人。

谈话间,前方隐约传来了隆隆的水声,虽然沉闷,却真切可闻。空气中的水汽也明显浓郁起来,带着一股阴冷的湿意,与周围的燥热格格不入。

“到了!” 两人精神一振,加快脚步。

拐过一个急弯,眼前豁然开朗,却又令人倒吸一口凉气。

峡谷在此戛然而止,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漆黑断崖,崖壁陡峭如削。断崖之下,一条宽阔却水流湍急、颜色暗红如血的地下河奔腾咆哮,撞击在岩壁上发出雷鸣般的巨响。河水散发出的不是腥气,而是浓烈的硫磺与金属混合的刺鼻气味,令人作呕。而对岸,在翻涌的血色水汽之后,隐约可见一片更加深邃的黑暗,以及零星分布的、仿佛巨大兽类骨骼般的建筑残骸轮廓。

那里,就是“赤砂堡”的废墟入口。

然而,横亘在眼前的难题是——如何渡过这条汹涌的血河,到达对岸?断崖光滑,无处攀爬,河水湍急,颜色诡异,显然绝非善地。

“妈的,就知道没这么容易!” 石蛮骂了一句,蹲在崖边,仔细观察。河水虽急,但并非没有落脚点,河中有不少突出水面的嶙峋礁石,或许可以借力跳跃过去。但对岸的距离不近,礁石分布也并非直线,且被血雾笼罩,看不真切。

“我先试试。” 石蛮掂量了一下手中的石片,又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右袖,深吸一口气,对幽竹道,“丫头,你在这等着,我跳过去看看。要是不对劲,你千万别下来!”

“石蛮大哥,小心!” 幽竹紧张地抓住他的衣角。

“放心,老子命大!” 石蛮咧嘴一笑,后退几步,助跑,猛地一跃,朝着最近的一块礁石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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