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剑悬在空中,剑尖垂落,映着断崖上的风沙。我站在山岩上,腰间的剑鞘空着,冷风灌进袖口。天族的军队没有动,可我知道他们不会停。
阵法虽破,但他们的目的达到了——他们让我暴露了反应。真正的攻击还没开始。
我盯着那柄悬浮的轩辕剑,它像是在等什么。下一瞬,剑身微震,一道青光掠过我的眼角。我猛地抬头,看见天族阵列后方有火光升起。
不是信号。
是燃烧。
边境村落的方向冒起了黑烟。风把焦味吹了过来,混着泥土和木头烧裂的气息。那里住着几百个普通人,老人孩子都在。
我没有再看那把剑。
双翼展开的瞬间,风从背后卷起碎石。我腾空而起,朝着村落方向疾飞。地面在脚下快速后退,河面像一条灰带,村庄越来越近。
第一波箭雨来得很快。
黑色的箭矢从山坡两侧射出,密如蝗群。我压低高度,在村口盘旋一圈,双翼横展,将整个村落罩在下方。羽翼表面泛起一层暗光,箭矢撞上来发出金属般的撞击声,几根羽毛断裂,飘落在屋顶上。
村民们惊叫着从屋里跑出来,有人摔倒在地,孩子哭喊着找娘。我没时间落地,只能维持着护盾的姿态悬在半空。肩胛骨开始发酸,灵力被不断消耗。
一支箭破空而来。
速度快得来不及闪避。
它穿过羽翼边缘的光晕,刺进我的左肩。痛感从肩膀炸开,我咬住牙,没有出声。血顺着胳膊流下来,滴在屋檐上。
我低头看着那支箭,白羽红尾,是天族制式。
然后我看见她。
灵汐骑着天马冲出树林,弓已拉满。她没看我,目光扫过村落,最后落在那些放箭的士兵身上。她的手指松了弦。
箭矢擦过我的耳侧,钉入一名正在搭箭的士兵咽喉。那人倒下去时,手还抓着弓。
她翻身下马,站在我正下方。
“你疯了?”她抬头问我,“用自己当盾?”
我没有回答。风太大,说话费力气。我只看着她,声音很轻:“迦叶说过,翼君的命不属于自己。”
她愣了一下。
远处传来号角声。第二批天兵开始推进,有人举着火把往粮仓靠近。几个士兵已经翻过围墙,挥刀砍向木门。
就在这时,一个老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锄头,背有点驼,走路一瘸一拐。他抬头望着我,脸上全是皱纹,眼睛却亮得吓人。他张了张嘴,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三百年前,她在瘴气林救我一命……今日,换我护她!”
说完,他举起锄头,用力砸向一个攀墙的士兵。那人惨叫一声摔下去。
院子里静了一瞬。
接着,有个男人抄起柴刀冲了出来。女人敲响了铜盆,小孩抱着石头往门口跑。越来越多的人走出屋子,手里拿着能用的东西——铁锹、扁担、镰刀。
他们不再躲了。
“护翼君!”有人喊了一声。
第二个人跟着喊:“护家园!”
第三个人,第四个人……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整片村子都在吼。那股声浪冲上天空,连风都压不住。
我看着他们,肩膀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可胸口却热了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融化。
灵汐转身走向粮仓。
那里已经有三个天兵在泼油,火把就在旁边。她走得不快,每一步都很稳。副将站在外围,大声下令:“点火!烧了他们的存粮!”
她忽然停下。
拉弓,搭箭。
所有人都以为她要射向人群。
可箭尖转了个方向,直指副将。
那一箭穿透了他的喉咙。
副将瞪大眼,手捂住脖子,扑通跪在地上。血从指缝里涌出来,染红了地面。
灵汐收弓入匣,抬头看向我。
“迦叶会选的人,”她说,“我信。”
她的话传遍了战场。
天兵们迟疑了。有些人放下了武器,有些人往后退。领头的校尉想下令冲锋,却被自己的人拦住。
火没点起来。
粮仓还在。
我缓缓降落在村口的石阶上,膝盖有点软,扶住了旁边的柱子。左肩的箭还在,不能动得太快。血已经浸透半边衣服,黏在皮肤上。
村民们围了过来。
没有人说话,但他们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害怕,也不是感激,而是一种坚定。一个年轻女人拿来布条,蹲下给我包扎。她手有点抖,但绑得很紧。
老人被人扶着走过来。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最后只说了一句:“你还记得那片林子吗?”
我记得。
那时候我还小,母亲刚死,我一个人在瘴气林里走。他倒在路边,快不行了。我用了最后一丝灵力把他拖出来,送到了安全的地方。后来我以为他死了。
没想到他还活着。
我点点头:“我记得。”
他笑了,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然后他回头对身边的人说:“她是阿烬。不是什么翼君,也不是敌人。她是救过我们的人。”
人群安静了一会儿。
然后有人开始清理废墟。男人搬走烧焦的木头,女人收拾散落的粮食,孩子把箭一支支捡起来,整齐地放在墙角。没人指挥,但他们知道该做什么。
灵汐走到我面前。
她没穿盔甲了,外袍被风吹得轻轻摆动。她看着我肩上的伤,眉头皱了一下。
“你不该硬扛。”她说。
“如果我不扛,谁来扛?”
她没再说话。过了会儿,她转身走向天马。但她没有离开,而是牵着马站在村口,像在守着什么。
夕阳落下来,照在村道上。地上有一滩血,是我的。旁边是一根断掉的箭羽,黑色的。
我扶着墙站起来,朝人群走去。
一个孩子抬头问我:“翼君,以后还会打仗吗?”
我说:“只要我在,就不会让你们再流离失所。”
他点点头,跑去找他的母亲。
远处的山口,天兵已经撤走,只留下几具尸体和烧了一半的旗帜。风把灰烬吹起来,落在田埂上。
灵汐牵着马走过来,站在我旁边。
“你打算怎么办?”她问。
我看着村子。
灯火一盏盏亮起来。有人在煮饭,烟囱冒着烟。受伤的人被抬进了屋,老人坐在门前剥豆子。那个教孩子画聚魂阵的少年也在,正帮人搭棚子。
我说:“我要让他们活得安稳。”
她嗯了一声。
然后她说:“父亲不会放过你。”
我知道。
我也不会躲。
我抬起手,摸了摸眉心。那里有道温热的感觉,像有人轻轻碰了一下。不是幻觉,是真实的触感。
玉珏融进去之后,他就一直在。
我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正好看见西边最后一缕阳光落下。天边只剩一点红,照在村头的老树上。树皮裂了,但枝干还在往上长。
灵汐忽然说:“你比我想的更像一个君主。”
我没回答。
因为就在这时,我听见村外的路上有脚步声。
不止一个人。
我转过头,看见山路上走来一群人。他们穿着粗布衣,背着包袱,手里牵着孩子。最前面的是个中年男人,脸上有道疤,看到村子后停了下来。
他问守门的年轻人:“这里是……烬羽大人管的地方吗?”
年轻人点头。
男人松了口气,回头对身后的人说:“到了。可以安家了。”
他们走进村子,有人开始安排住处。一个老太太拉着我的手说:“听说你护着百姓,我们才敢来。”
我说谢谢。
她摇头:“该是我们谢谢你。”
夜深了,火堆燃起来。人们围坐在一起,讲着以前的事。有人说起了百年前的战乱,说那时候没人管他们,饿死的、病死的,埋都来不及埋。
现在不一样了。
我现在站在这里,不只是为了报仇,也不只是为了他。
我是为了这些人。
灵汐坐在我旁边,喝了碗热汤。
她忽然说:“明天我会回去一趟。”
我看着她。
“我要告诉父亲,”她说,“你不是敌人。”
我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风吹过来,带着灶台的烟火味。孩子的笑声从屋里传出来。有人在唱一首老歌,调子歪歪的,但大家都跟着哼。
我靠在墙上,肩膀疼得厉害。
但心里很静。
远处的山影黑下去,星子一颗颗亮起来。
灵汐站起身,拍了拍衣服。
“我走了。”她说。
我看着她牵马走出村口,背影渐渐模糊。
然后我低下头,看见血从包扎的布条里渗出来,滴在脚边的土地上。
一滴。
两滴。
血迹慢慢扩散,像一朵花在夜里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