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山石狮的双目在晨光中静如死水，方才那一瞬的异动仿佛只是错觉。我凝神望着它，指尖仍残留着仙缘镜泛起涟漪时的微震。
“师尊。”我低声开口，目光未移，“那双眼……确有灵波动荡，却不带邪气。”
墨渊立于我身侧，玄袍垂地，神色未变。他抬手抚过石狮额间那道细裂，掌心掠过一道极淡的金光，随即沉入石缝之中。“是幻念侵扰，非实体作祟。”他说得平静，“鬼族善用人心破绽，此刻不过是试探虚实。”
话音落罢，他袖袍轻扬，一道符令没入地脉，整座山门禁制随之轻鸣，似有回应。
我收回视线，心头却未松半分。令羽尚在殿内调息，叠风已先行入内禀报情况。我们刚从地牢归来，一路未曾停歇，而敌人早已布下层层迷局，步步紧逼。
“走吧。”墨渊转身，步履沉稳，“该做的事，一样都不能少。”
我紧随其后，玉清昆仑扇握于手中，指节因用力略显发白。穿过桃林小径时，风拂过枝头，几片残瓣坠落肩头，又被脚步碾入尘土。大殿门前，叠风已在等候，手中捧着一叠传音符，光芒明灭不定。
“师尊，各地回讯到了。”他双手呈上。
墨渊伸手一引，那些符纸纷纷离手升空，排列成阵，逐一亮起。每一道光闪，便有一道声音自符中传出——或短或长，或急或缓，皆是应召之言。
我逐一听去，心中默数。
天族三支分部，愿遣精锐协防东南结界；青丘五荒驻军已集结待命，随时可驰援昆仑；东海龙宫送来镇海珠一枚，以备结界崩裂之时稳住地脉；南荒火云洞、北冥寒渊、西岭雷泽……二十三家仙门，尽数响应。
“已有二十三家。”我将数字报出，声音不高，却在殿中清晰回荡。
墨渊颔首，眸光沉定如渊。他并未显出丝毫轻松之意，反而眉峰微压。这些援手固然重要，但真正能左右战局的，并非人数多寡，而是时间。
我还未及开口，袖中仙缘镜忽地自行飞出，悬于半空，镜面幽光流转，映出一片翻涌黑雾——那是翼族祭坛的影像。东皇钟虚影矗立中央，钟身裂纹蔓延，正不断吸收四周阴煞之气。镜中浮现出一行血色数字：
**五**
“五日。”我心头一紧，脱口而出，“祭坛能量已达临界，他们正在强行催动东皇钟！”
墨渊目光骤冷，指尖划过空中，将所有传音符收拢成束，封入一道金印之中。“传令下去。”他声音低沉，却字字如铁，“即刻召集留守弟子，整备法器，加固结界四方节点。五日内，昆仑虚不得有一丝松懈。”
叠风抱拳领命：“弟子这就去安排。”
他转身欲行，墨渊却又唤住他：“各处巡防改由双人轮值，凡夜间出入者，须持令符并报口令。若有异常，立即示警。”
“是！”叠风应声而去，脚步迅疾。
大殿之内，一时只剩我和墨渊。烛火摇曳，映得梁柱上的蟠龙影子微微晃动。我望着仙缘镜中那枚血色数字，呼吸不自觉放轻。
五日……太短了。
若东皇钟彻底开启，擎苍残魂必将借血月重生，届时天地倾覆，万灵涂炭。如今虽有二十三家响应，但远水难救近火，真正的防线，仍要靠昆仑虚自己撑住。
“你在想什么？”墨渊忽然问道。
我没有立刻回答。片刻后才道：“我在想，为何鬼族偏偏选在此时加速。令羽的心魔已被清除，他们的计谋已败露，按理不该再贸然行动。”
墨渊踱步至案前，指尖轻点桌角一枚未燃尽的符灰。“因为他们知道，我们已经开始反击。”他语气平静，“一旦联盟形成，他们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所以，他们必须抢在援军齐聚之前，打开通道。”
我懂了。
这不是溃败前的挣扎，而是一场孤注一掷的突袭。
“那我们……”我刚欲再问，仙缘镜忽然又是一震，镜面光影变换——这一次，竟映出了昆仑虚四境结界的细微波动图。东侧一处节点灵力微弱，像是被人悄然抽离了一丝。
我瞳孔微缩。
“师尊！”我急声道，“东结界第三节点有异样波动，灵力流失持续了至少两刻钟！”
墨渊身形未动，只抬手一招，案上玉简自动翻开，浮现出结界运转图谱。他目光扫过，落在东侧一点之上，眉头终于蹙起。
“不是自然衰减。”他沉声道，“有人在暗中削弱节点，手法极为隐蔽，若非你这仙缘镜能窥破细微变化，恐怕要到结界破裂才会察觉。”
我握紧扇柄：“要不要现在派人去查？”
“不必。”他摇头，“此刻贸然调动人手，反倒可能打草惊蛇。既然他们敢动手，就一定会再来。我们只需设下反制之局，等他们第二次出手时，一举擒下。”
我明白他的意思。
与其被动修补，不如主动布网。
“我会盯着每一处节点。”我说，“只要那股力量再次出现，仙缘镜必会示警。”
墨渊看了我一眼，目光中有赞许，也有凝重。“你已做得很好。”他说，“接下来这几日，你要格外留意自身状态。金莲之力不可过度损耗，否则会影响识海清明。”
我点头应下。
他知道我在担心什么。上次以血破符阵，已耗去不少灵力，而接下来的日子，才是真正考验。
他转身走向殿外，衣袍带起一阵微风。我跟上前去，立于廊下。远处山门依旧寂静，桃林深处偶有鸟鸣，仿佛一切如常。
可我知道，风暴已在酝酿。
“从今日起。”墨渊站在台阶之上，声音传遍整个大殿区域，“昼夜轮防，一人不得擅离岗位。”
话音落下，四面八方传来弟子应诺之声。巡逻的身影开始增多，法器出鞘的轻响此起彼伏。昆仑虚正式进入战备状态。
我站在殿前，仙缘镜静静悬浮于胸前，镜面不断刷新着四境结界的实时数据。每一个跳动的数字，都像是倒计时的刻度。
忽然，镜中光影一闪——东结界第三节点，灵力再度出现细微滑落。
我猛地抬头，望向那个方向。
墨渊也察觉到了，目光一凛。
“来了。”他说。
我没有动，只是将玉清昆仑扇横于身前，指尖缓缓注入灵力。这一次，我不再是被动等待。
陷阱已经布好，就看是谁踏入其中。
远处，一名值守弟子正朝东结界走去，身影渐远。他的腰间挂着一枚令符，在阳光下泛着淡淡金光。
可那枚令符的形状，与昨日发放的，略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