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那枚玉符早已凉透,可心口的金莲印记仍在微微搏动,像被什么牵引着,不疾不徐地跳。我躺在断碑旁的石阶上,四肢沉重如坠寒渊,连抬眼的力气都似被抽尽。耳边风声已歇,海面也归于死寂,唯有墨渊掌心传来的热意,一寸寸渗入经络,缓慢融化体内僵冷的血脉。
他仍坐在原地,脊背靠着残破石碑,左手稳稳覆在我腕上,仙力如细流般绵延不绝。我能察觉到那股力量并不轻松——他的呼吸比常时滞重,指尖偶尔轻颤,像是在压制某种隐痛。我不敢睁眼,怕对上他的目光,更怕自己脱口而出那一句压在胸口许久的话。
“别运功。”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哑,却不容置疑,“你经脉未稳,强行引气只会伤得更深。”
我喉头微动,终究没出声。他怎会不知我心中所想?只是此刻,谁也无法真正休息。他为我疗伤,自己却也在透支。那一缕焚尽的青丝,那焦黑翻卷的指节,皆是代价。
片刻后,他缓缓将手移至我心口,掌心正对金莲印记。温热的仙力骤然加深,顺着心脉向四肢百骸蔓延。我忍不住轻吸一口气,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他察觉到了,语气微缓:“放松些,我需引你灵力同频,否则难以贯通闭塞之脉。”
话音落,他双手交叠按下,一股沉稳而熟悉的气息自掌心涌入。我闭目,任那力量游走周身,却分明感觉到神识之间仿佛有丝线悄然缠绕,轻轻一扯,便牵动心弦。周身泛起一层极淡的粉光,若隐若现,像是某种无形的共鸣正在成形。
就在这静默交融之际,一直贴在掌心的仙缘镜忽地一震。我几乎以为是错觉,可下一瞬,镜面无声浮现三字——
**灵犀值:99%**
心头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击中。我尚未回神,耳边便传来墨渊低沉的声音:“别动,还差最后一段经脉。”
我僵住,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他的手掌仍覆在心口,温度透过衣料渗入肌肤,那句话却像烙印般刻进心底。九十九……只差一分,便是圆满。可这数字究竟意味着什么?是师徒间的默契无间,还是……别的?
我不敢深想,却控制不住地悄悄睁眼。
他侧脸近在咫尺,眉峰如削,鼻梁高挺,唇线紧抿,显出一贯的沉稳与克制。可眼下那道浅青色的暗影却暴露了他彻夜未眠的疲惫。发丝散落肩头,少了往日一丝不苟的规整,反倒多了几分难得的松懈。我望着他,忽然想起他在祭坛前斩断长发、以血染丝的那一幕。那个在众人眼中坚不可摧的战神,竟也会为了护我一人,不惜损及本源。
心口蓦地发烫,不是因为金莲,而是另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在悄然翻涌。
我想挪开视线,却发现身子依旧虚软,连退开半寸都做不到。只能任由自己靠在他臂弯之间,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感受着他每一次呼吸带来的微弱起伏。这般亲近,在以往是绝不敢想的。可如今,他非但没有推开,反而主动为我疗伤至此,甚至让灵力交融到如此深处。
他是知道的吧?知道我并非单纯的弟子,知道我这些年守在昆仑虚,不只是为了修道。
可他从未点破。
“好了。”他忽然收手,动作轻缓地扶我坐起,掌心仍虚托在我肩后,以防我跌倒。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终于有了些血色,可灵力依旧空乏,连最基础的御物都无法施展。心口金莲渐渐隐去,只余一丝温热残留。
“再调息半个时辰,应能勉强行走。”他说完,便欲起身。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急促脚步声,踏碎了这片刻宁静。
令羽从云舟残骸的方向奔来,衣袍染血,手中捧着一封火漆封印的竹简。他脸色苍白,显然也刚从重伤中勉强支撑过来,可步伐却坚定有力。
“师尊!”他单膝跪地,将竹简高举过头,“西海急报——龙王已与魔族暗通,昨夜突袭南溟水军,截断三处补给要道。东海虽暂封,但西海防线危在旦夕!”
墨渊神色一凛,接过竹简,指尖一挑,火漆应声而裂。他快速扫过内容,眉头越锁越紧。
我勉强撑着手臂,试图站起,却被他一手按住肩头。
“你留下。”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决断。
“可是西海……”我开口,声音尚有些沙哑。
“此事我自会处理。”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脸上,极短的一瞬,仿佛有千言万语掠过眼底,最终只化作一句低语,“待我开完会再……”
话未说完,他已转身。
青袍翻动,身影如电掠出数十丈,转瞬便消失在通往主殿的云阶尽头。风拂过,带起几片残叶,落在方才他坐过的地方。
我独自坐在断碑旁,掌心的仙缘镜依旧温热,那“灵犀值:99%”的字样已隐去,可镜面却隐隐发烫,像是还在记录着什么。我缓缓合拢手指,将它攥在掌心。
令羽退下了,四周重归寂静。远处昆仑虚主殿方向隐约传来钟声,一声接一声,宣告着仙门会议即将开启。那里将决定四海安危,也将决定我们下一步的去向。
可此刻,我脑海中却只回响着那一句未说完的话。
*待我开完会再……*
在什么?
我抬手抚上心口,那里空荡荡的,金莲印记已隐入皮肉,可心跳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快。
风起了,吹乱了额前碎发。我望着墨渊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
一只白蝶从残败的桃枝间飞出,扑向我手中的仙缘镜,触碰到镜面的刹那,翅膀微微一颤,随即化作点点光尘,消散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