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效缓慢而稳定地发挥着作用,如同涓涓细流滋润着干涸的土地。林星遥在病房又静养了大半日,期间除了定时前来检测数据的医疗人员,再无他人打扰。连顾晏清在递过那杯药后,也很快离开了,仿佛那短暂的停留只是他严谨日程表里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然而,当林星遥感觉四肢恢复了些许力气,能够自行下床,试探着推开病房门时,她立刻察觉到了不同。
门外不再是空寂的走廊。两名身着净庭低级执行官制服、面容陌生的年轻人守在那里,见到她出来,立刻挺直了背脊。他们的眼神不再是之前那种或明或暗的审视与轻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敬畏、好奇,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的复杂情绪。
“林小姐,”其中一人开口,语气恭敬而克制,“您需要什么?顾执行官吩咐,您可以在这一层自由活动,如有任何需求,请随时告知我们。”
自由活动?护卫?
林星遥微微一怔,点了点头,没有多言,沿着走廊缓缓前行。
她所在的似乎是净庭高层专用的医疗区,环境安静,设施完备。偶尔有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或行色匆匆的文职人员经过,看到她时,目光都会在她身上停留一瞬。那些目光与门外守卫的如出一辙——好奇,打量,带着一种重新评估的审慎,却不再有以往那种几乎毫不掩饰的、针对“尘壤流民”的鄙夷。
她甚至看到一位之前曾在某次会议上,对她能力安全性提出过尖锐质疑的中年学者。对方与她迎面遇上,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脚步微顿,竟朝着她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然后才快步离开。
这种无声的变化,比任何言语都更具说服力。
她走到走廊尽头的休息区,这里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小半个净庭。钢铁与玻璃构筑的宏伟建筑在人工天幕下闪烁着冷硬的光泽,飞行器如同工蜂般在既定轨道上穿梭不息。一切都和她初来时一样,秩序井然,冰冷精密。
但有什么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严格看管、被视为潜在威胁的“研究对象”。第七城区的那场净化,像一块投入静湖的巨石,打破了净庭表面平静的假象,也打破了她身上固有的标签。
他们或许依旧不理解她的能力,或许内心深处仍存有疑虑,但“鬼手治愈师”不再只是一个来自尘壤的诡异传说,而是变成了一个确切的、拥有强大力量、并且为净庭核心区域化解了一场灭顶之灾的实体。
力量,在净庭这个极度崇尚效能与实用性的地方,永远是最直接的话语权。
敬畏由此而生。
她靠在冰凉的玻璃上,感受着体内依旧空乏但正在缓慢恢复的精神力。窗外是顾晏清所守护的、理性至上的世界,而她的力量,源于与之截然不同的感性深渊。曾经,这两者格格不入。但现在,一场并肩作战,似乎在这坚冰上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她获得了短暂的宁静,不再是之前那种被孤立、被排斥下的死寂,而是一种被重新定位后、带着审视与期待的、动态的平静。
她知道,这种转变是脆弱的,建立在一次成功的危机处理之上。净庭内部的暗流,诸如苏婉清之流的敌意,绝不会因此消散。医疗部长李铭那铁青的脸色,她也还记得清晰。
但至少,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无力反抗的“笼中之鸟”了。
她抬起手,轻轻按在冰冷的玻璃上,倒影中她的眼神,少了几分初来时的惶惑与脆弱,多了几分沉静与坚定。
风暴或许并未远离,但她在风暴中,终于为自己争得了一处小小的、可以喘息立足的礁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