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金銮殿上,瑞起帝脸上的笑意真切而欣慰。“承亮,此战扬我国威,震慑宵小,你功不可没!”
“儿臣不敢居功,全赖父皇运筹,将士用命,更有宋知画所献火器之利。”燕承亮拄着手杖,身姿笔挺,声音沉稳,并未因大胜而有丝毫骄矜。
然而,这份谦逊在有些人看来,却更加刺眼。
封赏是空前的厚重,金银田宅自不必说,更重要的是,瑞起帝将新成立的火器营全权交由燕承亮统辖,并让其参与枢密院议兵事。这无疑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信号。
下朝后,官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议论。
“五殿下此番归来,声望如日中天啊。”
“是啊,谁能想到……唉,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火器之威,前所未有,五殿下深谙此道,又得军心,看来……”
这些话如同细密的针,一下下扎在大皇子燕承瑞的心上。他面无表情地走出大殿,宽大袖袍下的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回到自己的大皇子府,他再也抑制不住怒火,猛地将桌案上的茶具扫落在地,瓷器碎裂的刺耳声响彻殿内。
“殿下息怒!”内侍吓得跪伏在地。
“息怒?你让本王如何息怒!”燕承瑞胸口剧烈起伏,脸色铁青,“本王是嫡长子!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燕承亮一个残废!凭什么!凭什么风头全让他出了!父皇母后眼里就只有他!”
他越想越不甘,在殿内烦躁地踱步。“从前在王府时,父皇就最看重他!什么都教他!如今他残了,好不容易消停了几年,现在又凭着那邪门的火器爬起来了!母后今天在殿上看着他的眼神……全是骄傲!他们心里还有我这个长子吗!”
沉思良久,他停下脚步,对心腹太监吩咐道:“去,请三弟过府一叙,就说本王新得了一坛好酒,请他来品鉴。”
三皇子燕承瑜,生母杨贵妃在后宫地位尊崇,母族在江南势力盘根错节。他本人素有贤王之名,交游广阔,但在皇位继承的序列中,前面始终压着嫡长的大皇子和曾经最受宠爱的五皇子。如今五皇子残疾,本是他们的机会,却没想对方竟以如此强势的姿态回归。
当晚,大皇子府密室之内,酒香弥漫,却驱不散其中的凝重。
燕承瑞亲自为燕承瑜斟满酒杯,叹了口气:“三弟,如今这朝堂风向,你怎么看?”
燕承瑜端起酒杯,轻轻晃动着里面琥珀色的液体,嘴角带着惯有的温和笑意,眼底却是一片清明:“大哥指的是五弟凯旋归来,声望正隆之事?唉,说起来,大哥您才是正宫嫡出,居长居嫡,按礼法,这储位本应是您囊中之物。可如今五弟这风头……确实太过惹眼了。父皇母后对他,也着实偏心得有些明显了。”
这话正好戳中了燕承瑞的痛处,他脸色更加难看,仰头灌下一杯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谁说不是!我才是长子!可从小到大,好东西都是先紧着老五!现在他残了,我以为总算……没想到,哼!”
“大哥息怒。”燕承瑜语气带着同情,“五弟确实能耐,尤其得了那火药,更是如虎添翼。只是……弟弟说句不该说的,父皇将如此重要的火器营全权交给他,这信任……是不是也太过了点?毕竟大哥您才是嫡长,理应为您树立威信才是。如今这般,倒叫下面的人看不清方向了。”
“他就是仗着父皇母后的偏爱!”燕承瑞重重放下酒杯,杯底撞击桌面发出闷响,“还有那个宋知画!若不是她弄出的古怪东西,老五能有今天?”
“宋知画……”燕承瑜沉吟道,指尖轻轻敲着酒杯边缘,“此女确是个变数。她与五弟交往过密,已是公开的秘密。一个皇子,一个和离之身,往来如此密切,于礼不合啊。若是再传出些什么……只怕有损皇家颜面,也会连累五弟名声。”他抬眼看向燕承瑞,意味深长,“大哥,有些事,一个人做很难,但若是兄弟齐心……”
燕承瑞眼中燃烧着妒忌和不甘的火焰,身体前倾:“三弟的意思是?”
燕承瑜声音压低了几分,却字字清晰:“五弟如今最大的倚仗,无非是军功和火器。军功已成定局,暂且动他不得。但火器……毕竟是新物,若是在研制或者使用中,出点什么‘意外’,或者让人发现它有些‘不受控制’的弊端……届时,父皇还会如此放心将这等利器全权交给他吗?至于他与宋知画的关系,稍微推波助澜一下,流言蜚语就足以让人焦头烂额了。”
燕承瑞闻言,脸上的阴霾渐渐被一种狠厉取代,他扯出一个冰冷的笑:“三弟果然思虑周全!于礼不合……说得好!他一个皇子,不知避嫌,与那样的女子纠缠不清,确实该死!还有那火药,威力巨大却也危险,若是管控不当,伤及自身也不是不可能……”
两人相视一笑,酒杯轻轻碰撞在一起,结成了心照不宣的同盟。密室内烛火摇曳,将两人谋划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扭曲而诡异。燕承瑞心中对亲兄弟那点残存的手足之情,在权势和妒忌的灼烧下,已荡然无存。
凤仪宫内,茶香袅袅,气氛却有些凝滞。
皇后看着眼前身姿挺拔、眉目俊朗的儿子,越看越是满意。
她放下茶盏,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承亮,你如今已重回朝堂,身边没个知冷热的人怎么行。母后和你舅舅商量过了,觉得你二表妹茹雪那孩子就很好,性子柔顺,模样也出挑,之前对你也是有心意的。你看……”
燕承亮眉头微蹙,直接打断了皇后的话:“母后,儿臣的婚事,不劳您和舅舅费心。”
皇后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你这说的什么话?男大当婚,陆家是母后娘家,茹雪是你亲表妹,亲上加亲有什么不好?难道你还惦记着……”她顿了顿,终究没把那个已经成为大皇子正妃的名字——“陆晚晴”说出口,那是她兄长陆丞相的嫡长女,也曾对承亮表露过心意,只是如今身份已变,提也无益。
“儿臣心中已有属意之人。”燕承亮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坚定,“只是目前时机未到,不便明言。但除了她,儿臣不会娶任何人。还请母后不必再为儿臣的婚事操心。”
皇后面色一沉:“承亮!你是皇子!婚姻大事岂能儿戏!陆家的门第,茹雪是嫡出的姑娘,品貌哪点配不上你?你告诉母后,你心里那个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