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画抬手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混杂着泥土和草木的味道。她转向陈宝康和陈松柏,声音因为刚才的痛哭还有些沙哑:“宝康哥,松柏哥。出事前,奶奶和二叔这边,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事?”
陈宝康眉头紧锁,努力回想:“丽人衣铺近来生意忙,我大多歇在铺子里。那天……是我爹送完货回来,说留下陪奶奶住两天,谁知就……”他声音哽住,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腿。
一直沉默地坐在院中石凳上的余奶奶叹了口气,她面前还放着半碗没喝完的粗茶。“那天下午,我正跟你奶奶在这院里说话喝茶呢。”她指了指自己坐的位置,又指了指旁边空着的石凳,“彩凤就坐那儿。”
陈松柏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要说异常……出事前四五天,我瞧见佳慧妹妹和赵婶子回村了。她们还提了东西,像是要去探望陈奶奶。”
“我娘和佳慧?”陈宝康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她们怎么会回来?自打她们进了赵家门,就再没回过陈家村!她们怎么可能好心来看奶奶?”他语气激动,带着明显的不信。
宋知画眼神一凛。燕博文站在她身侧,敏锐地捕捉到她瞬间绷紧的脊背。
“赵氏?”宋知画声音冷了下来,“她早已和二叔和离。以她那性子,会带着礼物上门?”她看向燕博文,“这事不对。”
余奶奶放下手中的碗,碗底磕在石面上发出轻响。“宝康没说错,她们就是来了。”老人家的语气十分肯定,“那天我正和彩凤在这儿喝茶,赵翠花就带着两个面生的婆子进来了。那俩婆子穿得挺体面,但看着眼神发飘。”
她学着当时的腔调:“赵翠花一进来就说,‘娘,画儿丫头特意从京城派了人来接您去享福呢!’”
余奶奶哼了一声:“彩凤当时就把茶碗放下了,声音脆响。她直接说,‘不去。’咱们谁不知道她们那点心思?”
“然后呢?”宋知画追问。
“赵翠花立马改口了!”余奶奶说得清楚,“她忙赔笑说,‘哎呦瞧我这张嘴,是在村口碰见画儿丫头派来的人,正好我们娘俩也想念您了,就一块儿过来看看。’还把手里的点心包往前递。彩凤看都没看,直接摆手让她们走,连院子都没让多待。”她顿了顿,补充道,“那俩婆子,从头到尾没怎么说话,就光用眼睛四下打量,把这院子角角落落都看遍了。”
宋知画与燕博文交换了一个眼神。燕博文沉声开口:“谎话。漏洞百出。”
宋知画点头,眼底寒意凝聚:“先假借我的名义,被识破又改口。她们不是来探望,是来探路。”她目光扫过寂静的院落,“那两个面生的婆子,很关键。”
陈宝康脸色变得难看,他握紧拳头:“我娘她们……难道和这事有关?”
宋知画与燕博文对视一眼,无需多言,两人心中已有决断。
“去赵家。”燕博文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一行人直奔镇上赵员外家。赵家宅院比寻常人家气派些,但门楣已显旧色。听闻安亲王世子亲至,赵员外连滚爬爬地迎出来,额上全是冷汗。
燕博文目光扫过这间略显破败的厢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药味。他声音沉稳:“既然人都在,那就当面问清楚。赵员外,打扰了。”
赵员外连声道不敢,忙让下人去唤赵氏母女,又亲自搬来两张还算干净的椅子请燕博文和宋知画坐下。
陈佳慧被她母亲赵氏半推半就地拉进来时,脸上还带着明显的不情愿和一丝慌乱。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宋知画身后的陈宝康,立刻别开了脸。
宋知画没给她们喘息的机会,直接盯着赵翠花:“赵翠花,奶奶出事前几天,你带着两个面生婆子回陈家村。她们是什么人?”
赵翠花眼神躲闪,双手紧张地搓着衣角:“就、就是在村口碰见的,我们也不熟……”
“村口碰见?”宋知画声音骤然变冷,“那么巧,碰见两个陌生人,就一起去看望你早已撕破脸的旧婆母?赵翠花,你当我宋知画是三岁孩童吗!”
她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赵氏:“我奶奶和二叔惨死家中,这事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你现在说实话,我或许还能看在宝康哥的面上,给你留条活路。你若再敢隐瞒半个字……”
宋知画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刺骨的寒意:“我就以同谋杀害人命、构陷侯府家眷的罪名,将你们母女二人,连同这赵府上下,一并送官查办!你猜,到了衙门大牢,是你们的嘴硬,还是衙役的刑具硬?”
她的话像重锤砸下。赵员外吓得脸都白了,冲赵氏吼道:“你个蠢妇!到底怎么回事?还不快说实话!你想害死我们全家吗!”
陈佳慧被“大牢”、“刑具”这几个字吓得浑身一抖。她看着宋知画冰冷的脸,又瞥见燕博文那双没有任何温度的眸子,最后看向脸色铁青的哥哥,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我说!我说!”陈佳慧带着哭腔喊出来,一把推开还想阻拦她的赵氏,“是……是有人找到我们,给了五十两银子!让我们骗奶奶,说……说是知画妹妹你派人接她去京城,只要把奶奶哄到京城,带去衙门告大伯母弃养婆母,让你们丢脸就行!我们……我们真的不知道奶奶和我爹会死啊!”
她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呜呜哭起来:“那人说知道我们跟你们有旧怨,事成之后还有重谢……我们鬼迷心窍就答应了……可奶奶根本不信我们,没跟我们走……那五十两银子,早让爹……让赵员外拿去填补亏空了……”
陈宝康听着妹妹的哭诉,看着母亲惨白的脸,喉头剧烈滚动了一下,最终别过了头。
宋知画与燕博文交换了一个眼神。果然是为了构陷。她继续追问,声音冷硬:“找你们的人是谁?那两个婆子又在哪里?”
陈佳慧拼命摇头:“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是个戴斗笠的男人来找的我们,没看清脸。那俩婆子……把我们送回镇上就走了,再没见过……”
线索似乎在这里断了。
燕博文起身,声音不大却带着决断:“赵员外,看好她们。在事情水落石出前,她们若再有丝毫隐瞒或异动,唯你是问。”
赵员外冷汗涔涔,连声应下。
走出赵家那带着霉味的小院,重新呼吸到外面清冷的空气,宋知画攥紧了拳。虽然没能直接找到凶手,但至少明确了方向——是有人想利用陈婆子来打击她和母亲,只是不知为何,最后竟下了如此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