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淌。周芷宁坐在窗边,那本摊开的时尚杂志许久未曾翻动一页。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耳朵上,捕捉着门外的一切声响。
她在等。等祁夜回来,等那场预料之中的风暴。
绝食,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直接也最无力的反抗。她无法打破这物理的牢笼,至少可以尝试掌控自己的身体。拒绝他提供的食物,是她宣告自主权的一种方式,哪怕这种方式如此卑微,甚至可能毫无效果。
胃部传来一阵阵空洞的抽搐感,提醒着她从昨晚开始就未曾进食。口渴的感觉更加强烈,嘴唇有些干裂。但她固执地忍着,将这种生理上的不适,当作一种精神上的砥砺。
夕阳的余晖将房间染成一片暖金色,但这温暖无法渗透她冰冷的内心。她知道,当最后一丝光亮被夜幕吞噬,就是他归来之时。
果然,当时钟指向晚上七点,楼下传来了汽车引擎的低沉轰鸣,以及大门开启的细微声响。别墅里原本沉寂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注入了一种无形的压力,连流动都变得滞涩起来。
周芷宁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像一只感知到危险的小兽。她听到沉稳而规律的脚步声踏上楼梯,穿过走廊,最终,停在了她的房门外。
没有立刻开门。那短暂的几秒钟停顿,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猎人在审视着陷阱中的猎物。
“咔哒。”
门锁应声而开。祁夜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没有穿西装外套,只着一件熨帖的白衬衫,领口微敞,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他似乎刚从某个重要场合归来,身上还带着一丝室外的清冽气息,以及淡淡的、属于他的松木香。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精准地落在了窗边的周芷宁身上,然后,扫过旁边小圆桌上原封未动的早餐和午餐托盘。阿香正战战兢兢地站在门边,头几乎要埋进胸口。
祁夜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这一切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他甚至没有看阿香一眼,只是淡淡地吩咐:“把东西撤下去,重新准备一份晚餐,要热粥。”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阿香如蒙大赦,连忙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收拾好冷掉的餐食,几乎是跑着离开了这个低气压中心。
房门没有关。祁夜就那样站在门口,倚着门框,目光沉静地看着周芷宁。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走近,但那无声的注视,比任何责骂都更具力量。
周芷宁强迫自己与他对视,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但放在膝盖上微微蜷缩的手指,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她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能退缩,这是抗争。
很快,阿香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丝粥和一些清淡小菜回来了。她小心翼翼地将托盘放在圆桌上,然后不知所措地看向祁夜。
祁夜终于动了。他直起身,走到桌边,挥了挥手。阿香立刻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房门,落锁声再次响起,将空间留给了对峙的两人。
他拉开周芷宁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然后,他做了一件让周芷宁瞳孔骤缩的事情——他拿起托盘里的瓷勺,舀起一勺温热的粥,自然而然地递到了她的唇边。
“吃。”只有一个字,简洁,强硬,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周芷宁猛地偏过头,避开了那近在咫尺的勺子,声音因为紧张和饥饿而有些发颤:“我不吃!”
祁夜举着勺子的手稳稳地停在半空,既没有收回,也没有强行逼近。他的眼神深邃,如同不见底的寒潭。“我说,吃。”
“我说了我不吃!”周芷宁猛地转回头,压抑了一天的愤怒和屈辱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你凭什么关着我?凭什么强迫我做任何事?我不是你的所有物!你没有权利这样对我!”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祁夜静静地看着她发泄,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直到她喘着气停下来,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得可怕:“说完了?”
周芷宁咬着下唇,倔强地瞪着他。
“权利?”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当我把你从天台边缘拉回来的那一刻,你的命,就是我的。我拥有对你的全部权利。包括决定你吃什么,什么时候吃。”
他的话语如同冰锥,狠狠刺入周芷宁的心脏。她气得浑身发抖,却找不到任何言语来反驳这强盗逻辑。
见她依旧不肯就范,祁夜的眼神终于沉了下来。那平静的假象被打破,眸底深处翻涌起骇人的暗流。他放下勺子,突然起身,高大的阴影瞬间将周芷宁完全笼罩。
周芷宁下意识地想往后躲,但椅子限制了她的行动。祁夜一只手轻易地扣住了她的下巴,力道之大,让她感到骨骼生疼,迫使她抬起头,直面他冰冷的视线。
“周芷宁,”他叫她的全名,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不要挑战我的耐心。我的纵容,是有限度的。”
他的手指像铁钳一样,捏得她下巴生疼,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但她死死忍着,用同样凶狠的目光回敬他。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空气仿佛都要凝固的时候,祁夜扣住她下巴的手,力道却微微松了一瞬。他的目光在她苍白而倔强的脸上停留了几秒,掠过她干裂的嘴唇和眼底无法完全掩饰的脆弱。
他眼底翻涌的暴戾似乎被什么强行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像是烦躁,又像是……一种无可奈何?
他没有再用强,但也没有放开她。另一只手重新拿起了勺子,舀了粥,再次递到她的唇边。这一次,他的声音低沉了些许,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缓和,但本质依旧是命令。
“听话,把粥吃了。”他的指腹甚至无意识地在她下颌边缘摩挲了一下,那触感带着薄茧,与他强势的动作形成诡异反差,“你身体本来就虚弱,经不起折腾。”
周芷宁愣住了。这突如其来的、近乎“温柔”的语气,比之前的暴力威胁更让她无所适从。她看不懂这个男人,他可以在暴怒的边缘,却又能在瞬间收敛,展现出一种扭曲的“关怀”。
胃部的绞痛和喉咙的干渴在持续折磨着她。身体的虚弱是真实的,而他的坚持,看起来同样不容动摇。继续僵持下去,吃亏的只会是她自己。她需要保存体力,需要保持清醒的头脑,才能谋划下一次逃离。
一种深沉的无力感,混杂着对身体本能需求的妥协,席卷了她。她紧绷的脊背,一点点垮了下来。抵抗的意志,在生理的极限和对方变幻莫测的手段面前,出现了裂痕。
她死死地盯着那勺粥,仿佛那不是食物,而是她被迫吞下的屈辱。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她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张开了紧闭的嘴唇。
温热的粥触碰到了她的舌尖。味道很好,鸡肉的鲜香和米粥的软糯恰到好处。但在她尝来,却如同嚼蜡。
祁夜看着她终于妥协,眼底那丝复杂的情绪似乎消散了,重新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平静。他耐心地、一勺一勺地喂她,动作甚至称得上……熟练?仿佛他早已做过无数次一样。
这个念头让周芷宁感到一阵恶寒。她机械地吞咽着,不再与他对视,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浓重的夜色。
一碗粥很快见了底。祁夜放下勺子,又递给她一杯温水。周芷宁默默地接过,小口啜饮着,温水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慰藉,却无法温暖她冰冷的心。
整个过程,两人没有再有任何交流。一种诡异而压抑的平静,弥漫在房间里。
喂食结束,祁夜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此刻的周芷宁,低着头,长发垂落遮住了她的侧脸,显得异常乖顺,但也异常脆弱,仿佛刚才那个激烈反抗的人只是幻觉。
“以后,按时吃饭。”他留下这句话,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淡,“我不希望再看到你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挑战我。那毫无意义。”
他说完,转身走向门口,打开了房门。在离开之前,他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却留下了一句让周芷宁浑身一僵的话。
“白色山茶花开了,明天让阿香陪你去花房看看。”
然后,他走了出去,房门再次落锁。
周芷宁猛地抬起头,看向那扇紧闭的门,手指紧紧攥住了衣角。他提到了山茶花!他不仅知道那是母亲的最爱,还用它作为……作为一种安抚或者奖励的工具?这比直接的威胁更让她感到毛骨悚然。他洞悉她的软肋,并善于利用它们。
她抬手,用力地擦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仿佛想要擦掉刚才被迫接受喂食的触感,以及那粥的味道。屈辱感如同藤蔓,紧紧缠绕着她的心脏。
她输了这一局,输得彻底。在绝对的力量和意志面前,她那点可怜的反抗,如同螳臂当车。
但是……
周芷宁缓缓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镜中的女孩脸色苍白,眼神却不再是全然的绝望和愤怒,而是沉淀下了一种更为冷静、更为坚韧的东西。
她抬起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刚才被祁夜捏得生疼的下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力度和温度。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梳妆台上,那把她之前用来梳理头发的、普通的桃木梳上。梳齿细密而坚硬。
硬的对抗不行,软的麻痹需要时间。那么,有没有一种方法,能在看似顺从的伪装下,留下一点后手?
她拿起那把木梳,仔细端详着。如果……如果能悄悄掰断几根梳齿,磨尖它们……虽然微不足道,但或许,在关键时刻,能成为一件小小的、出其不意的武器,或者……工具。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丝微光。
她紧紧握住木梳,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眼神里,重新燃起了隐秘的火焰。
屈服,或许只是另一种形式的战斗。而她的抗争,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