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畴在接到那几名被谷一虎“客气”释放回来的秦军探马,结结巴巴地禀报完北面峡谷发生的惊天巨变后。
饶是他一贯以城府深沉、喜怒不形于色着称,此刻也彻底惊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原本在南段埋伏圈左等右等,迟迟不见李自成大军进入预设战场,心中早就开始怀疑了。
特别是之前派往北面监视李自成动向的探马,竟也如同石沉大海,一去无回。
这反常的情形让他有了不好的想法,但又不敢再派出哨探,唯恐打草惊蛇,惊动了李自成。
然而,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最终等来的竟是这样一个结果!
李自成的主力,居然在他精心布置的陷阱之外,被卢方舟给半路截胡,几乎全歼了。
洪承畴脑中一片混乱:
“这……这卢方舟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他怎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到我的前面去?
明明之前派去跟梢的人回报,确定他已带着全军进入了洛南县城了啊。
我还特意安排了人在洛南县监视宣府军的动向,一旦他们有任何风吹草动,必须立刻飞马来报!
如此安排,堪称万无一失,究竟是在哪个环节出了纰漏?”
思绪翻腾间,他猛地想起前几日自己还煞费苦心地安排那场给卢方舟看的军议。
想起卢方舟当时那副恭敬顺从、似乎完全被蒙在鼓里的模样……
那小子一定在心里疯狂地嘲笑自己吧!
一想到自己被一个年轻的参将如此戏耍、玩弄于股掌之间。
所有的谋划都成了为他人作嫁衣裳,巨大的羞耻感和被愚弄的愤怒瞬间冲垮了洪承畴一直以来的冷静自持。
生平第一次,他完全失去了风度,猛地抄起桌案上的令箭筒、笔墨纸砚等物件,狠狠地摔在地上!
吓得帐内亲兵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他低声咆哮着,胸口剧烈起伏。
一阵发泄之后,他强行压下怒火,让人去各处埋伏地点,将曹变蛟、左光先等人全部召回。
还埋伏什么!
猎物都已经被人截胡了,他们这群人还傻乎乎地藏在草丛里,简直成了天大的笑话!
曹变蛟、左光先等将领得知消息同样大惊,匆匆赶了回来。
他们一踏入大帐,就看到满地狼藉以及洪承畴铁青的脸色。
他们也立刻变得噤若寒蝉,一句话也不敢说。
还真从未见过总督大人如此失态!
洪承畴用充满阴鸷和杀机的目光冷冷地扫视着帐内众将。
他绞尽脑汁,反复推演,也想不通自己的计划究竟是在哪里出现了纰漏。
思来想去,最大的可能性,便是自己麾下这些将领之中。
某个人的嘴不够严实,有意或无意地走漏了风声,让那个姓卢的狡诈小子猜到了全盘计划,这才被他钻了空子!
他的目光第一个就落在了曹变蛟身上。
帐内诸将之中,就属曹变蛟与那卢方舟接触最多。
而且看起来,曹变蛟对那姓卢的态度似乎还颇为欣赏,他的嫌疑最大。
“糊涂啊!”
洪承畴心中暗恨:
“云从怎如此不晓事!
也不想想那小子是杨嗣昌的心腹!
年纪虽轻,却能得杨嗣昌重用,必然是奸猾似鬼之辈!
岂能因其年轻而稍存轻视之心?!”
想到这里,洪承畴只觉得一股邪火再次直冲脑门。
忍不住又抓起手边仅存的一本文书,狠狠地掼在地上!
砰的一声,让帐内所有将领的心都跟着猛地一颤,个个低眉顺眼,连呼吸都放轻了。
曹变蛟并非蠢人,他敏锐地感受到了洪承畴那不时扫过自己的、带着审视与怀疑的冰冷目光,立刻便猜到了督师心中所想。
他顿时觉得自己冤枉到了极点,简直比窦娥还冤!
他正欲出列,为自己辩解几句。
但洪承畴此刻终于勉强控制住了一点情绪,他在曹变蛟开口之前,便用冰冷的语气,抢先命令道:
“曹总兵!”
“末将在!”
曹变蛟连忙抱拳。
“你即刻率领你的本部骑兵,火速前往峡谷北面战场查看实际情况!
并将那位‘劳苦功高’的卢参将,‘请’到本督这里来!
本督要亲自问问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洪承畴特意加重了“请”字的读音,其中的意味,令人不寒而栗。
曹变蛟心中一凛,知道此刻任何辩解都是徒劳。
他只得硬着头皮抱拳领命:
“末将遵命!”
一路上,想着洪承畴那冰冷的目光,曹变蛟不由仰天长叹:
“卢方舟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