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广州琶洲会展中心。
人多到挤不动，各种声音混在一起，吵得人耳朵疼。
巨大的展馆像个钢铁巨兽的肚子，吞进去又吐出来世界各地的商人。
空气里除了香水味、印刷品的油墨味，还飘着一股让人莫名兴奋的“商机”味，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想谈成生意的急切。
宏发的考察团是刘建伟亲自带队，谢清瑶作为cFo跟着，主要负责评估财务风险，顺便给谈判搭把手。
一行人在医疗器械展区里穿梭，到处都是大展台、亮闪闪的LEd屏，销售代表笑得一脸热情，还有那些冷冰冰却做得很精巧的仪器，拼在一起像幅光怪陆离的商业画。
“刘董！谢总！这边请！我们‘康健医疗’的血糖仪生产线，在国内绝对是顶尖的！成本这块您尽管放心，我们用的都是……”
一家代工厂的老板凑上来，说得唾沫横飞，生怕错过了大客户。
谢清瑶跟在刘建伟后面，脸上挂着职业微笑，心里却没什么波澜。
她熟练地接过对方递来的成本明细表，大脑像台精密仪器，飞快地扫过材料成本、人工分摊、折旧摊销这些关键数据，一眼就能看出报价里有多少水分，藏着哪些风险。
她问的问题又准又狠，一下就戳中了要害，把那老板问得额头直冒汗，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成本没什么压缩空间，毛利率偏低，而且市场已经饱和了。”谢清瑶凑到刘建伟耳边，声音冷静得像在念数学公式，“可以作为备选，但不是最优解。”
刘建伟轻轻点头，转身走向下一家。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医疗器械展区，去保健食品那边的时候，谢清瑶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展位。
跟其他展台的热闹比起来，这里冷清得不像话。
展位不大，布置得特别简单，甚至有点寒酸。
没有炫目的屏幕，也没有堆得像小山似的样品，就几块设计朴素的展板，上面印着些复杂的分子结构图、细胞培养皿的照片，还有些她看不太懂的专业词：
“基因编辑”“靶向递送”“干细胞疗法”“个性化医疗”。
展位名字也低调得很——【启明生物技术研究所】。
展位后面站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头发有点花白，戴着厚厚的眼镜，手里拿着一沓打印资料，低头看得入神，对周围的吵闹完全没反应，跟这热闹的展馆格格不入。
“干细胞疗法”——这四个字像颗小石子，突然掉进谢清瑶心里那片平静的湖，溅起了一圈涟漪。
她好像在一些特别前沿的财经报道里见过这个词，但当时没往心里去，也没深究到底是干嘛的。
可现在，这四个字像根无形的线，猝不及防地勾住了她心底那个埋了好久、从来没愈合过的伤疤！
乔震那张温暖的笑脸突然浮现在眼前，还有宝宝在保温箱里，胸口微弱起伏的小小身影，医生那句冷冰冰的“早产儿并发症，我们尽力了”……
那些被她用没日没夜的工作、密密麻麻的数字强行冻起来的记忆碎片，在这一刻，被这个陌生的词汇狠狠撕开了一道口子！
如果……如果当年有这么先进的医疗技术呢？
如果干细胞疗法真的能修复早产儿那些损伤呢？
如果基因编辑能提前查出那些致命的缺陷呢？
她的宝宝，是不是就有活下来的希望？
一股尖锐的、带着血腥味的疼，瞬间抓住了她的心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下意识地伸手按住胸口，指尖隔着薄薄的衬衫，碰到了那个贴身戴着的“雨”字银锁——
冰凉坚硬的触感像根救命稻草，让她勉强从突然失控的情绪里拉回了一点神。
“谢总？怎么了？不舒服？”
刘建伟注意到她脸色不对，停下脚步，关切地问。王莉也赶紧看过来，眼里满是疑问。
谢清瑶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脸色很快恢复了平静，只是眼底还残留着一丝没人察觉的震动。
“没事，刘董，”她勉强笑了笑，目光却忍不住又看向那个冷清的展位，“那边……好像有点意思。”
刘建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皱了皱眉：
“启明生物？没听过啊，看着像搞科研的，不像是来做生意的。咱们时间紧，保健品那边还有好几家要谈呢……”
“刘董，您和王莉先过去吧，”
谢清瑶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持，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还有一丝急切，“我过去看一眼，很快就跟上。”
刘建伟有点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谢清瑶跟着他这么多年，向来把大局放在第一位，很少在工作的时候表现出这么明显的个人倾向。
但他也没多问，只是点点头：
“行，那你快点，我们在A3-08‘康之源’展位等你。”
谢清瑶独自走向那个冷清的角落，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噔噔噔”的清脆响声，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突然加速的心跳上，又快又沉。
“您好。”
走到展位前，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穿白大褂的男人抬起头，厚厚的镜片后面，是一双带着点疲惫却透着学者气的眼睛。
他推了推眼镜，看清谢清瑶身上那套价值不菲的职业装，还有她身上那股沉稳干练的气质，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露出温和的笑容：
“您好，女士，对生物技术感兴趣？”
“您好，教授。”
谢清瑶看了眼他胸前的名牌——启明生物技术研究所 首席研究员 陈明远。
她定了定神，直接问出了心里最在意的事：“陈教授，我对展板上写的‘干细胞疗法’和‘个性化医疗’有点好奇，能不能简单介绍一下？尤其是……在早产儿并发症干预方面，有没有可能？”
她问得太直接，声音里还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
陈明远一听，眼睛瞬间亮了，好像终于遇到了愿意了解这个领域的人，立刻热情起来：
“当然可以！女士您真有眼光！”他赶紧拿起一份资料递给谢清瑶，指着上面的内容说：
“干细胞疗法，特别是间充质干细胞（mSc），在再生医学里前景特别广！像早产儿常见的支气管肺发育不良（bpd）、坏死性小肠结肠炎（NEc），甚至是脑损伤，都有很大的临床潜力！您看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