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沈凌峰的大脑仿佛被一柄烧红的铁锤狠狠砸中,眼前瞬间一黑,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那不是物理上的冲击,而是来自神魂层面的恐怖撕裂感!
芥子空间与他的神识相连,此刻,那枚武安君印所蕴含的滔天煞气,就如决堤的血色洪水,沿着那条无形的通道,悍然冲进了他的识海!
刹那间,尸山血海的幻象再次浮现。
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虚影,而是身临其境的真实!
金戈铁马,箭雨如蝗,断臂残肢,血流漂杵……四十万亡魂的嘶吼、诅咒、哀嚎,汇聚成最恶毒的音波,要将他的灵魂彻底撕碎!
“噗!”
沈凌峰张嘴喷出一口鲜血,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着。
这具八岁的身体实在太孱弱了,根本承受不住如此恐怖的精神冲击。
但他毕竟是曾经的顶级风水大师,心志之坚定,远超常人!
在意识即将被无尽的杀戮和怨念吞噬的最后一刻,他猛地一咬舌尖。
剧痛传来,一丝清明瞬间回归。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镇!”
他顾不得擦拭嘴角的血迹,心中默诵前世从一本道家秘本里学来的神咒,将自己最后一丝神智牢牢锁住,如同怒海中的一叶孤舟,任凭风浪滔天,我自岿然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狂暴的冲击才渐渐平息。
沈凌峰浑身都被冷汗浸透,虚脱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不敢耽搁,立刻分出一缕微弱的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入芥子空间。
眼前的一幕,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原本那个只有六十公分见方,安宁静谧的空间,此刻已经彻底变了模样。
空间被撑大了数倍,到处都是狰狞的裂纹,仿佛一个即将破碎的瓷器。而在空间的中央,那枚“武安君印”正静静悬浮在麻雀分身旁边,通体散发出黑红色的光芒。
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白色触手从空间的四壁上蔓延而出,像是无数条坚韧的白色根须,疯了一般缠向中央那枚散发着不祥光芒的印章!
就连麻雀分身上也伸出了同样的白色触手,缠住了那枚古印。
那黑红色的凶煞之气仿佛遇到了天敌,如同滚油泼雪般慢慢消融。
印章剧烈震动,试图挣脱束缚,但那些白色根须却越缠越紧,坚韧无比。
这是一个吞噬与反哺的过程!
沈凌峰清晰地“看”到,一缕缕精纯至极的“煞气”,被白色根须从印章中强行抽出、同化,然后缓缓被空间壁垒和麻雀分身的吸收。
那些狰狞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弥合。原本虚幻不定的空间壁垒,变得凝实、厚重,甚至透出一种温润如玉的光泽。
而那只麻雀分身,原本灰扑扑的羽毛上,竟泛起了一层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玄黑色金属光泽。
紧接着,一股精纯至极、却又带着一丝冰冷死寂意味的能量,顺着神识的联系,从芥子空间中倒灌而回,涌入了他几近干涸的识海!
这股能量与之前武安君印的狂暴煞气截然不同,它像是被驯服的野马,虽然依旧桀骜,却已经失去了伤人的利齿,只剩下最纯粹的力量。
几乎是瞬间,沈凌峰那如同被撕裂般的剧痛就得到了缓解。
这股精纯的能量如同一场甘霖,迅速修复着他受损的神魂,滋养着他枯竭的精神力。
他的神识不仅在飞速恢复,甚至在质量上发生了一种玄之又玄的蜕变,变得更加凝练、坚韧!
与此同时,一股明悟涌上心头。
他瞬间明白了芥子空间和麻雀分身发生的变化。
那层玄黑色的金属光泽,是一种由高浓度煞气和空间本源之力融合而成的奇异物质,沈凌峰心念一转,为其命名为——玄金羽。
这玄金羽的坚韧程度,远超世间钢铁!
从此以后,这只麻雀分身不再是只能侦查的脆弱活物,它本身就成了一件坚不可摧的“法器”!
而芥子空间的变化更是惊人。
它不再是那个狭小逼仄的“箱子”,而是拓展成了一个长宽高各有两米左右的立方体空间!
更让他心神震动的是空间的本质变化。
原本虚无的四壁此刻彻底凝实,散发着淡淡的、温润的白光,触感有如上好的羊脂白玉,坚固而又充满了某种“生”的气息。
那枚武安君印,此刻已经彻底失去了之前的凶焰,安静地悬浮在空间正中央,成了一件普通的古玩。
四只芦花鸡和那堆用作鱼饵的小鱼小虾依旧一动不动地待在角落里,它们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沈凌峰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同。
它们体内的“生气”变强了数倍。
心念一动,一只芦花鸡出现在他手中。
芦花鸡不再是那副蔫头耷脑的样子,反而精神抖擞,根根羽毛都仿佛亮了几分,原本有些暗淡的鸡冠此刻更是鲜红如血。
它被沈凌峰的小手抓着,竟还拼命地挣扎扑腾起来,力气比之前大了不止一倍!
那双豆大的鸡眼滴溜溜乱转,充满了警惕和……活力。
鸡瘟竟然就这么好了?
沈凌峰一时间哭笑不得。
他原本还打算测试一下,这些得了鸡瘟的芦花鸡在空间里放上多久,才能被空间的“温养”能力彻底治愈。
可他万万没想到,空间的一次晋升,附带的净化和生养效果竟然如此立竿见影。
这哪里还算什么治愈,分明就是生命层次的跃迁!
心念一动,他将这只差点挣脱的芦花鸡重新收回了芥子空间。
神识扫过,剩下的三只鸡,连同那些本用作鱼饵的小鱼小虾,无一例外,全都脱胎换骨,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
芥子空间的“温养”能力,显然也有了极大的提升。
“小朋友,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卫生院看看?”
那清脆又带着几分关切的声音,像一盆冷水,将沈凌峰从内视的狂喜中浇醒。
他心中一凛,瞬间收敛了所有外泄的情绪,变回了那个有些怯生生的八岁孩童。
他缓缓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位穿着灰色土布褂子,挎着一个旧菜篮的大妈。大妈面带风霜,眼角堆着皱纹,但眼神里满是朴实的关切。
沈凌峰揉了揉眼睛,用一种刚刚回过神来的迷茫语气,声音细弱地回答:“阿婆,我没事……就是有点饿,在这歇歇。”
这个理由在这年头,堪称万能。
果然,一听是饿的,大妈脸上的警惕和担忧顿时化作了然和怜悯。
“唉,这年头,哪个孩子不饿肚子。”她叹了口气,从菜篮子底下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个用旧手帕包着的东西。
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几块表皮有些发黑的山芋干。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挑出块小的,递到了沈凌峰面前。
“来,小朋友,阿婆给你块山芋干,你吃吧,好歹能垫垫肚子。”
山芋干不大,也就两指宽,半个手掌长。但在这物资缺乏的年头,算得上是一份沉甸甸的善意了。
沈凌峰愣愣地看着那块山芋干,又抬头看了看大妈那张布满褶子的脸。
他只是想随便找个借口把大妈打发走,却没想到,等来的是这样一份不含任何杂质的善意。
在前世,他见惯了那些身价亿万的客户,用价值连城的古董、豪宅名车来换取他的一句指点。每一次交易都冰冷而明确,等价交换,因果清晰。
可眼前这块发黑的山芋干,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那颗历经沧桑的灵魂,都有些微微的不自在。
他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伸出了那双属于孩童的、瘦弱黝黑的小手,接过了山芋干。
指尖触碰到大妈粗糙的皮肤,那上面满是劳作留下的厚茧和裂口。
“谢谢……阿婆。”
大妈摆了摆手,把剩下的山芋仔仔细细地包好,放回篮子最底下,““快吃吧,吃完了早点回家去,别让家里大人担心。”
她说完,便拎着自己的旧菜篮,蹒跚着朝巷子深处走去,背影在晨光下被拉得老长,显得有些萧索,又有些坚韧。
沈凌峰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山芋干,粗糙、干瘪,上面还沾着一点黑色的外皮。可就是这么个东西,却让他感觉比前世经手的任何一块帝王绿翡翠都要沉重。
人情债,最是难还。
在前世,他与客户之间是清晰的利益交换,一指千金,童叟无欺。因果了断得干干净净。
可今天这块山芋干,却是一笔糊涂账,算不清价值,也无法用等价的金钱去衡量。
他将山芋干凑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又干又硬,带着点烟火燎过的焦苦味,没什么甜味,剌得嗓子眼生疼。
可就是这股味道,却顺着食道一路滑下,化作一股奇异的暖流,在他空荡荡的胃里,在他那颗古井无波的心湖里,都漾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他抬起头,望向大妈消失的巷子深处,眼神变得幽深。
“因果已结,当有回报。”他低声自语。
他不是什么烂好人,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想为这位萍水相逢的大妈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