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发燃尽的青烟还飘在炉口,淡紫火舌刚冒头,就被工匠们的吸气声压得发闷。
刚才举着护目镜欢呼的小伙子僵在原地,手里的扳手“哐当”砸在脚边,
他爹就是去年被锈蚀之触啃穿了喉咙。
陆子墨猛地抬手按住炉沿,玄钢短刃在掌心转了个圈,刃光扫过众人煞白的脸大吼,
“都站着干什么?玄钢熔液没凉,你们的胆先凉了?”
苏晚晴被陆子墨的一吼,才惊觉过来,她上前用手往炉壁刚碰到炉壁就被烫得缩了回去,
旧伤裂开的血珠滴在青砖上,晕出个小血点,
“这火……,在跟什么东西共鸣。”
她把《考工记》残页摊开,借着炉火的光指给陆子墨看,
“你看这里的纹路,和铸造台暗棋的波动完全吻合。
是陈茹仕的病毒,它在通过炉火扩散。”
陆子墨冲过去按住炉壁,掌心传来的震动像狂跳的心脏,比正常频率快了三倍。
这是他在污染区倒悬巷里感受过的,锈蚀之触特有的频率。
“玄风子!检测全寨频率波动!”
全息投影瞬间覆盖整个玄炉殿,数据流像被锈水浸过的铜丝,
在空气里噼啪冒火星,彻底变成了令人作呕的紫,像腐败了的伤口。
玄风子的声音带着急促电流音,
“发现异常锈蚀频率,来源在械寨内部,正在持续增强。
等等,检测到小铁匠的定位信号,是您给的那枚应急定位器,
信号就在频率源头的西北方向。”
陆子墨的目光沉了下去,指尖摩挲着短刃柄的防滑布。
那枚定位器是小铁匠生日时他给的,孩子当时说要刻上自己的锤印,
现在信号源的波动,竟和他磨凿子的频率一模一样。
西北方是工匠们新搭建的临时居住区,飘着几缕炊烟,
看着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可某种比锈蚀之触更危险的东西,
已经钻进了械寨的每一寸金属里。
“晚晴。”
他转身握住她的手,掌心还留着炉壁的余温,
“带工匠们撤离玄炉殿,启动二级防御。
玄风子刚同步来最新消息,楚离歌的机械腿已经完成临时修复,
他用工坊剩下的备用齿轮换了受损接口,我发的接应信号他已经收到,
正在往寨里赶,定位在寨外三公里。”
“你要去哪?”苏晚晴的手指蜷起来,扣住他的手腕。
“找那团火的源头。”
陆子墨摸出玄钢短刃,在指尖转了个圈,刃尖泛着冷光,
“小铁匠在那,陈茹仕的人也在。有人把锈蚀带进了械寨,我得把它赶出去。”
他刚要迈步,苏晚晴猛地拽住他,
“子墨,老匠的徒弟阿铁三天前说去采矿石,到现在没回来。”
她声音发紧,裹着布巾的手按在炉壁上,红痕被火光映得像要渗血,
“他走的时候,给我看过块浑天仪残片。”
三天前清晨的情景浮现在眼前,
玄炉殿里工匠们各司其职,角落里的阿铁突然咳嗽,手里的凿子掉在地上。
陆子墨回头看他,他慌忙捡起,
“陆头儿,我这就去添炭。”
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那小子的脸色确实白得太不正常。
回想起来,陆子墨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封锁玄炉殿。”
陆子墨摸出腰间的铜哨吹了声短音,哨声穿透殿门传向寨墙,
“晚晴,带工匠去西仓库,让青鳞的人守住所有出口。老匠,你跟我看熔炉。”
玄炉老匠的铁钳“当啷”掉在地上。
这个总把白胡子扎成小辫的老人突然佝偻下去,像被抽走了脊骨。
他盯着熔炉里翻涌的熔液,
“二十年前在洛阳,我给督军铸过玄铁剑。
那剑刚出炉时能斩穿三层铁甲,可第七天就开始渗锈水,沾到的工匠手指全烂了。”
他弯腰捡起铁钳,指节捏得发白,
“最后发现剑鞘里藏着块刻着星轨纹的铜片,和阿铁那小子见过的残片一模一样。”
“大家都快闪开,要爆!”
他吼出声的瞬间,旁边工匠的铁砧已经砸在地上,人群炸开一片混乱。
陆子墨根本顾不上看,猛地扑向苏晚晴,
左手攥住她的手腕往身后甩,自己用后背挡住炉口。
滚烫的熔渣溅在他的工装背上,瞬间烧出个洞,他闷哼一声,却死死盯着炉内。
泛红光的熔液像条疯蛇,正顺着炉壁往工匠们的方向流。
老匠突然举着铁盾撞过来,盾面砸在炉沿上,
硬生生把熔液逼回炉内,可盾柄却插进了他的肩膀,血顺着盾面往下淌,
“愣着干什么?关风箱!”
苏晚晴在他怀里抬头,看见陆子墨额角渗出血珠,混着汗水滴在她的布巾上,晕开一片淡红。
工匠们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关掉风箱,熔炉里的火焰渐渐矮下去,只剩下滋滋的冷却声。
老匠用铁钳拨弄着地上的金属残渣,声音像生锈的齿轮,
“昨天半夜,我听见冷却槽有动静。像有人在舔金属。”
他的目光扫过角落的冷却槽,那里堆着半筐未清理的铜渣。
陆子墨抹了把脸上的血,转向玄风子,
“定位异常信号源。”
“已锁定。”
数据流重新聚成箭头,指向殿外西南角,那是青鳞负责的巡逻区,
“信号强度持续增强,建议立即排查。”
“青鳞!”陆子墨冲殿外喊了声。
青鳞的身影几乎是擦着门框闪进来的。
这个总把匕首别在靴筒的前探路者,此刻腰间挂着三台金属扫描仪,
“械寨西南角临时居住区,五间工棚,十七个工匠。”
他的拇指摩挲着匕首柄的刻痕,
“我带人查过,没发现锈蚀痕迹。但在阿铁的工坊里找到这个。”
他从怀里掏出块黑黢黢的铜片,背面隐约能看见浑天仪的螺旋纹,
“他的风箱被拆了,零件埋在炉灰里。”
苏晚晴接过铜片,指尖刚碰到边缘就缩回,那铜片凉得刺骨。
她从背包里翻出《考工记》残页,用炭笔在铜片上比对星轨纹,突然拍案,
“这里缺了个角,和陈茹仕实验室的残片能对上!”
说着从靴筒里摸出把青铜刻刀,顺着纹路线刻了道反纹,铜片瞬间冒起青烟。
“‘锈蚀之母’以‘活物意识+金属媒介’繁殖,
阿铁带的浑天仪残片,就是陈茹仕的播种器。”
陆子墨捏紧铜片,凉意在掌心蔓延。
他想起倒悬巷里那些被锈蚀啃噬的金属,
想起父母最后一刻攥着他的手,指甲缝里全是锈粉。
“不能让她得逞。”
他转身走向熔炉,
“老匠,准备第二炉。”
“子墨,你疯了?”
苏晚晴抓住他的袖子,
“刚才都差点出人命了!”
“但我们得知道问题出在哪。”
陆子墨掰开她的手,指腹蹭过她掌心的红痕,
“玄风子,启动太极驱动核心模拟程序。”
他摸出腰间的铜哨吹了两声长音,这是“安全撤离”的信号,
接着从工装口袋里掏出半块压缩饼,塞进蹲在角落发抖的小工匠手里,
“你爹让你守好玄炉,不是让你吓哭的。”
全息投影在炉底展开,青铜齿轮从陆子墨的工具包中飞出,自动排列成微型太极图。
齿轮咬合的脆响里,他低声道,
“老匠说‘心火能克锈’,不是说烧得旺就行,是要把匠人的魂融进去。
这炉玄钢,既要铸剑,也要铸我们青州械寨的魂。
阴阳调和,水能克火,火能熔金,或许能平衡锈蚀的侵蚀。”
玄风子的数据流变成了黑白两色,像两条纠缠的蛇。
当第二炉熔液注入时,原本躁动的金属突然安静下来。
红锈的痕迹刚冒头,就被黑色的齿轮漩涡卷了进去。
老匠的白胡子抖了抖,铁钳在手里转了个圈,
“有点当年洛阳铜宫的意思了。”
他的皮肤像磨秃的砂纸,攥着铁钳的手背上,青筋比炉壁的裂纹还狰狞,
“哭个屁!当年洛阳城的锈蛇都没吞了我,这点紫火算个球!”
苏晚晴松了口气,刚要说话,熔炉深处突然传来细碎的摩擦声。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那声音像无数细针在刮金属,从炉底一路爬到炉口。
一道半透明的影子从熔液里升起来,她穿着绣金线的宫装,
长发间缠着锈丝,面容却和陈茹仕有七分相似。
“你无法阻止……,清理的开始。”她的声音像生锈的铃铛。
苏晚晴抄起手边的铜锤砸过去,却穿过影子砸在炉壁上,迸出一串火星。
玄风子的防护程序射出蓝光,却只让影子晃了晃。
玄风子的投影闪了闪,直接调出陈茹仕的监控截图,
“这是锈蚀意志的具象化。”
老匠的声音突然很轻,
“当年洛阳城破时,我见过。
我没敢告诉那些匠人的家人,剑里渗的是他们的血。
现在阿铁又被缠上,我不能再让悲剧重演。”
陆子墨盯着影子消散的位置,喉咙发紧。
他摸出短刃在掌心划了道血痕,血珠滴在炉壁上,瞬间被锈色染透。
“她已经在这里扎根了。”
就在这时,玄风子突然报警,数据流瞬间变红,
“楚离歌的信号中断了!最后定位显示他在寨外一公里,遭遇锈蚀兽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