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被铁壁关下燃起的冲天火光彻底撕裂。战鼓声不再是试探性的擂动,而是化作了连绵不绝、震耳欲聋的雷霆咆哮,仿佛要将整个苍穹都震塌下来。号角长鸣,凄厉刺耳,与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兵刃撞击的刺耳锐响、垂死者的哀嚎混合在一起,奏响了一曲来自地狱的交响。张泰的八万主力,如同决堤的洪流,在无数火把的映照下,从饮马川方向汹涌而来,密密麻麻的人潮一眼望不到尽头,沉重的脚步声让大地都在颤抖。他们不再是小股的试探,而是摆开了决战的架势,无数云梯、冲车、井阑如同移动的钢铁森林,在弓弩手的密集箭雨掩护下,向着巍峨的关墙发起了悍不畏死的集团冲锋!
“放箭——!”
“滚木!礌石!砸下去!”
“火油!浇!”
关墙之上,郭放须发戟张,嘶声怒吼,指挥若定。雷奔如同疯虎,挥舞着陌刀,哪里防线告急就扑向哪里,刀光过处,残肢断臂横飞。每一个垛口后面,都是血与肉的修罗场。北疆守军依托险隘,拼死抵抗,箭矢如蝗,滚木礌石如同冰雹般砸落,烧沸的火油倾泻而下,将攀爬的敌军烧成一个个惨叫的火球。但敌军实在太多了!杀了一批,又涌上来一批,仿佛无穷无尽。不断有云梯搭上墙头,凶悍的敌军甲士跃上城墙,与守军展开惨烈的白刃战。鲜血浸透了墙砖,顺着缝隙流淌,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凝结成暗红色的冰凌。伤亡在急剧增加,防线多处告急。
帅府此刻已不再是运筹帷幄的中心,而成了战地急救所与临时指挥节点的混合体。伤兵不断被抬下来,痛苦的呻吟与胡军医急促的命令声充斥耳膜。沈清漪将高烧昏迷的阿尔丹交给挽月和胡军医全力救治,自己则再次披甲执剑,登上了伤亡最惨烈的关楼正面。她不能躲在后面,她必须与将士们同在!她的出现,本身就是一面旗帜!
“娘娘!此处危险!” 一名亲卫试图阻拦。
“让开!”沈清漪厉声喝道,玄甲在火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她目光扫过惨烈的战场,清越的声音穿透喧嚣,“大周的勇士们!伪帝无道,天必谴之!身后便是我们的父母妻儿,退后一步,家园不保!为了北疆!为了大周!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死战不退!” 疲惫的守军看到太后亲临前线,士气大振,爆发出震天的怒吼,再次将一股攀上城头的敌军硬生生推了下去!
沈清漪并非只是象征性地站在那里。她涅盘后的灵觉提升到了极致,总能敏锐地察觉到防线的薄弱点,及时调兵增援。她手中长剑虽不轻易饮血,但每一次出鞘,必是救下属性命于危难之际。体内那躁动的凤凰之力,在这种极致的杀伐环境中,似乎被进一步激发,让她身形更加敏捷,力量、速度、反应都远超常人,虽未达到万人敌的地步,却宛如一根定海神针,稳定着摇摇欲坠的防线。
然而,个人的勇武在数万大军的碾压面前,终究是有限的。敌军的井阑终于推进到了有效射程,密集的弩箭如同飞蝗般覆盖城头,造成大量伤亡。巨大的冲车在敢死队的推动下,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沉重的关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响,门后的顶门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雷奔!带人毁掉井阑!” 沈清漪厉声下令。
“得令!” 雷奔怒吼一声,亲自率领一队精锐死士,用绳索坠下城墙,冒着箭雨,突袭敌军井阑,展开了一场血腥的短兵相接。
就在这时,高德忠连滚爬爬地冲上关楼,脸色煞白,声音带着哭腔:“娘娘!不好了!公主殿下……殿下她惊厥了!胡军医说……说寒气攻心,若再不用猛药,恐……恐有性命之忧!”
阿尔丹!沈清漪心脏瞬间骤停!她猛地回头望向帅府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墙壁,看到女儿痛苦挣扎的小脸。一边是岌岌可危的关防,一边是垂危的爱女!巨大的撕扯感几乎要将她撕裂!
“用药!无论用什么药!救她!” 她几乎是嘶吼出来,声音沙哑破碎。
“可……可胡军医说,猛药虎狼,殿下年幼体弱,只怕……只怕承受不住,反而……” 高德忠老泪纵横。
“那就想办法!去找!去问!谁能救阿尔丹,本宫赏万金,封万户侯!” 沈清漪目眦欲裂,此刻她不再是冷静的统帅,只是一个濒临绝望的母亲。
就在这内忧外患、心神俱裂的关头,又一匹快马冲破乱军,一名浑身是血的斥候滚鞍落马,嘶声禀报:“报——娘娘!西北方向!赫连朔……赫连朔的雪狼军动了!约两万骑兵,已出落鹰涧,正朝着……朝着我军侧翼‘鹰嘴崖’疾驰而来!看意图……似要断我后路,与张泰前后夹击!”
赫连朔!这个卑鄙小人,果然趁火打劫!前有猛虎,后有豺狼!北疆真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
所有人都看向了沈清漪,目光中充满了绝望与最后的期待。郭放浑身浴血,喘着粗气;雷奔在城下搏杀,生死未卜;秦风卧病在床;阿尔丹命悬一线……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她一个人肩上。
沈清漪站在熊熊火光与凛冽寒风中,玄甲上溅满了不知是敌人还是自己的鲜血。她看着关下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敌军,听着身后女儿垂危的消息,感受着赫连朔从背后捅来的冰冷刀锋,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戾与绝望如同火山般在胸中爆发!难道……真的无力回天了吗?赵擎,你到底在哪里?!
就在这极致的绝望中,她体内那一直躁动不安的凤凰之力,仿佛被她的情绪彻底点燃,轰然爆发!一股灼热到极致的气流从丹田升起,瞬间冲遍四肢百骸!她的双眸之中,金红色的光芒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燃烧起来,甚至透出了眼眶,如同两盏燃烧的明灯!周身空气都因高温而微微扭曲,脚下凝结的冰霜瞬间汽化!
“娘娘!您……” 高德忠骇然失色。
沈清漪却感到一种奇异的力量充盈全身,那是一种凌驾于肉体痛苦与精神绝望之上的、源自血脉本源的磅礴力量!涅盘……这才是真正的涅盘之力吗?在绝境中苏醒?
她猛地抬头,望向南方京城的方向,又看向西北赫连朔来的方位,最后目光落在关下无尽的敌军之中,一股冰冷到极点的杀意混合着睥睨天下的霸气,如同实质般扩散开来!
“郭放!” 她的声音不再沙哑,而是带着一种金属般的铿锵与不容置疑的威严。
“老臣在!” 郭放精神一振。
“关防交由你全权负责!收缩防线,重点防守关门与两侧角楼!拖!给本宫拖到天黑!”
“雷奔!” 她运足内力,声音清晰地传下关墙。
正在血战中的雷奔闻声一刀劈翻对手,仰头吼道:“末将在!”
“带你的人撤回关内!整顿所有还能骑马的将士,集结于西门内!本宫……亲自带你们,去会会赫连朔那条豺狼!”
什么?!娘娘要亲自出关迎战赫连朔?!所有人都惊呆了!这太疯狂了!
“娘娘!不可!您万金之躯……” 郭放急道。
“不必多言!” 沈清漪断然打断,眼中金焰燃烧,“赫连朔想趁火打劫,本宫就让他有来无回!不先打断这条豺狼的脊梁,如何全力对付眼前的猛虎?!执行命令!”
“是!” 雷奔虽觉疯狂,但被沈清漪那强大的自信与气势所感染,轰然应诺。
沈清漪又看向高德忠,语气斩钉截铁:“高德忠,你立刻回帅府,告诉胡军医,用一切办法,吊住阿尔丹的性命!等本宫回来!若……若本宫回不来……”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即化为更深的决绝,“你就带阿尔丹和秦风,从密道走,去江南找苏定方!”
“娘娘!” 高德忠噗通跪地,泣不成声。
沈清漪不再多言,转身大步走下关楼。她需要一场胜利,一场足以扭转战局、提振士气的胜利!赫连朔的两万骑兵,就是她选定的目标!她要赌上一切,赌这刚刚苏醒的凤凰之力,赌北疆将士的血性!
片刻之后,铁壁关沉重的西门在绞盘声中缓缓开启一道缝隙。沈清漪一马当先,玄甲黑氅,手持长剑,脸上覆盖着冰冷的青铜面具(为避免动摇军心,未以真面目示人),只露出一双燃烧着金红色火焰的眸子。她身后,是雷奔以及勉强集结起来的三千余名骑兵,人人带伤,却个个眼神凶狠,如同被逼到绝境的狼群。这是北疆最后能机动的精锐!
“北疆的儿郎们!” 沈清漪勒马转身,剑指西北,声音穿透风雪,清晰地传入每个骑士耳中,“赫连朔背信弃义,落井下石!此等小人,可杀不可留!随本宫出关,斩此獠首级,扬我北疆军威!杀——!”
“杀!杀!杀!” 三千铁骑爆发出震天的怒吼,血红的眼睛中只剩下疯狂的杀意。
城门洞开,沈清漪一夹马腹,战马长嘶,如同离弦之箭,率先冲入茫茫雪原!三千铁骑如同决堤的洪流,紧随其后,朝着鹰嘴崖方向,迎着赫连朔的两万大军,发起了悲壮而决绝的反冲锋!
凤血玄黄,其势已燃!是涅盘重生,照亮黑暗,还是……焚尽己身,与敌偕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