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展开那张粗糙的信纸。
预想中正式而疏离的开场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扑面而来的、充满生活气息的埋怨。
“亲爱的刘备小子:”
开头的称呼就让刘备愣了一下。
“如果你还没忘记你可怜的老父亲在家,就赶紧看看这封信!”
“梅林在上,一个学年!一封信都没有!猫头鹰都快不认识去霍格沃茨的路了!”
“你是不是被霍格沃茨的宴会和魁地奇迷得晕头转向,把你那住在鸟不拉屎地方的老父亲彻底忘干净了?”
字迹虽然工整,但笔画间能看出书写者急促的情绪。
刘备几乎是屏住呼吸往下读。
信中的语气幽默又带着真切的担忧,详细列举了这位“父亲”这一年的“凄惨”生活。
“你知道我一个人是怎么过的吗?厨房里那口老坩埚,都快被我煮速食汤煮破了!”
“没有你在旁边念叨‘爸爸,别总吃这个’,我连一顿像样的饭都懒得做。”
“窗台上的喷嚏草都快枯死了,以前都是你记得浇水。”
“对了,你养的那只喜欢追着自己尾巴转圈、直到晕倒在地的猫狸子布偶玩具,我给它补了三次耳朵了!”
“就是左边那只,你小时候总咬的那只。线头都快被我缝没了,你再不回来,它可能就要变成一只耳了。”
这些细节非常具体,充满了真实的生活感。
那只猫狸子布偶玩具的形象,甚至随着文字,在刘备模糊的记忆边缘勾勒出一个极其淡薄的轮廓。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仿佛那里曾经放过什么小玩意儿。
信纸末尾,没有严厉的命令,而是一种笨拙却充满爱意的召唤。
“暑假快回来吧,小子。我给你留了你最喜欢的滋滋蜜蜂糖,虽然可能有点受潮了,但味道应该没变。”
“别在外面野了,家里……好歹有个等你的人。”
“附上地图,别走丢了——虽然我觉得你闭着眼睛也能飞回来。”
随信附着的,是一张手绘的简笔涂鸦地图。
羊皮纸的边缘被磨得有些毛糙,上面的线条歪歪扭扭,像是孩子画的。
但关键的地标却清晰可爱:一个歪歪扭扭的城堡代表霍格沃茨,一条波浪线代表河流,几个三角形代表山脉。
还有一片打着叉的森林旁边标注着“勿近,有咬人藤蔓”。
地图的终点,画着一个简朴的小屋,烟囱里冒出的烟被画成了心形。
小屋旁边还有个小小的湖泊,里面画着一条鱼。
这封毫无阴谋痕迹、充满了唠叨、埋怨却又透出深深牵挂的信,像一道温暖而有力的水流,瞬间冲垮了刘备内心筑起的堤防。
他一直以来的孤独感和“无根”的迷茫,被这种具体的、琐碎的、甚至有些滑稽的亲情话语所融化。
信里没有探究他为何不写信,只是单纯地抱怨和思念。
这种自然而然的态度,反而让之前的种种疑虑(为何整年不联系)烟消云散。
是啊,在一位以为儿子只是玩疯了忘了家的父亲看来,不写信才是正常的“过错方”。
“家”这个概念,第一次不再是空洞的词汇。
而是变成了滋滋蜜蜂糖的甜味,变成了需要补耳朵的猫狸子布偶。
变成了烟囱冒着心形烟的简朴小屋,变成了一个会煮破坩埚、等他回去的“老父亲”。
刘备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张稚拙的地图,指尖能感受到墨水略微凸起的痕迹。
他低着头,肩膀微微放松。
这一年来第一个真正轻松、甚至带着一丝稚气期待的微笑,缓缓在他脸上绽开。
那是一种卸下了沉重防备,找到了归属后的自然流露。
他立刻改变了主意。
留守霍格沃茨的计划被彻底抛在脑后。
他现在就要动身,回那个地图上画着的小屋去。
他走到书桌旁,抽出羊皮纸,用羽毛笔蘸了墨水,想了想,写下非常简短的回信:
“父亲:信收到,即日启程。刘备。”
他吹干墨迹,将纸条卷好。
那只疲惫的角鸮还在椅背上打盹。
刘备轻轻拍了拍它,将小纸条系在它的脚上。
“辛苦你了,把这个带回去。”
角鸮半睁着眼,咕噜了一声,似乎表示明白,但显然需要更多休息。
刘备不再管它,开始收拾行李。
他的动作变得轻快了许多。
几件校袍被他仔细叠好,课本和羊皮纸整齐地码放进去。
他甚至开始想象,那位“老父亲”会是什么模样?是高是矮?是严肃还是和蔼?
那个家又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有一个属于他的小房间?
收拾停当,他需要知道如何离校。
他走到公共休息室门口,对着那位打着哈欠的、戴着卷发套的男巫画像礼貌地问道:
“先生,打扰一下。请问学生假期离校,需要办理什么手续?我应该去哪里登记?”
画像里的男巫似乎有些意外,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假发。
“离校?哦,你不是留校生啊。简单,去城堡一楼的入口大厅,找管理员费尔奇。”
“他那里有个本子,登记一下名字和离校时间就行。不过,你怎么走?马车都去车站了。”
“我有地图。”刘备举了举手中那张涂鸦地图。
画像男巫凑近看了看,嗤笑一声:“啧,好吧,既然有地图,那就没问题了。祝你一路顺风,小子。”
“谢谢您,先生。”刘备道了谢。
他提着简单的行李,走出拉文克劳塔楼,沿着旋转楼梯向下。
空荡荡的城堡里,他的脚步声不再显得孤独,反而带着一种明确的目的性。
他很快来到一楼入口大厅,果然看到管理员费尔奇正坐在他那间小屋门口。
脚边躺着那只骨瘦如柴的猫洛丽丝夫人。
费尔奇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刘备。“什么事?学生都走光了。”
“您好,费尔奇先生。我是刘备·洛夫古德,申请现在离校。”刘备平静地说。
费尔奇咕哝着,转身从屋里拿出一个厚厚的、布满灰尘的登记簿。
“名字!离校时间!”他粗声粗气地说着,递过来一支秃毛的羽毛笔。
刘备在登记簿上找到今天的日期,工整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和离校时间。
费尔奇凑过去看了看,鼻子里哼了一声。
“行了,走吧走吧。别在城堡附近逗留!”他一把抢过登记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刘备点了点头,转身走向那扇巨大的橡木门。
他用力推开一道缝隙,侧身走了出去。
外面阳光正好,洒在霍格沃茨的草坪和远处的禁林上。
空气清新,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
他站在城堡前的台阶上,最后回望了一眼这座宏伟的城堡。
一年来的经历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但此刻,一种新的期待占据了主导。
他展开那张童趣的地图,仔细辨认方向。
地图虽然简陋,但方位感很清晰。
他深吸一口气,将行李背好,迈开步子。
沿着地图上指示的小路,踏上了归家的路。
脚步坚定而轻快。
他不知道前方具体是怎样的一个家。
但那份来自“父亲”的、唠叨而真切的呼唤,已经足以驱散他所有的迷茫。
为他指明方向。
这个暑假,似乎不再漫长和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