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结束的那一刻，江临川没有松手。
他的手还贴在主控台上。金属有点烫，热量从指尖传上来。岑疏影已经收回了手，但他皮肤上还留着那种感觉。不是温度，更像是心里的一点震动。苏棠早就输完密码了，可他耳边好像还能听见敲键盘的声音，一声接一声，和母舰的嗡嗡声混在一起。林野的战机停在轨道上，能量正常，但没人下令让他离开。
就在这时候，主控台里传来声音。
不是警报，也不是机器运转的声音，而是一种撕裂声，像有什么东西被扯断了。全息投影突然变形，原本清晰的画面被拉长、扭曲，最后变成一条螺旋形的光带，从地板直冲到天花板。江临川睁大眼睛——他知道，这不是出故障，是命运签到系统启动了。
他抬起手，掌心里躺着两样东西：一块机械表的碎片，还有一个青铜齿轮。
这两样东西本不该放在一起。一个是坏掉的时间零件，一个是古老文明的信物。一个代表结束，一个代表开始。可当他把它们放在一起时，身体里突然涌出一股力量，意识一下子被拉走了。
眼前的场景消失了。
他站在一条长长的走廊里，两边全是他的影子——跳伞前检查装备的他，第一天去学校报到的他，第一次试飞成功后独自走开的他，被公司背叛时拔掉U盘的他……每一个都站在崩溃的边缘，眼神空洞，却全都盯着他看。
前面走出两个人。
左边的是年轻的他，二十一岁，刚重生回来。他穿着黑色冲锋衣，左手抓着机械表，声音很冷：“你忘了自己为什么回来。我们是为了改变空难，不是为了顺从规则。”
右边的是未来的他，脸看不清，身体像是透明的，已经和系统融为一体。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平静得不像人：“感情是漏洞。只有放弃‘我’，才能保住时间线。你现在做的选择，会让第三次文明毁灭。”
两人同时指向他。
“你必须选一个。”
江临川站着没动。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手指轻轻摸过表壳上的裂缝。他想起第一次在机场签到学会飞行，想起在图书馆签到得到的知识，想起在荒野签到获得的能力。这些都不是为了躲命运，而是为了让他能做出真正的决定。
他慢慢握紧拳头。
金属碰在一起，发出轻微的一声“咔”。
突然，整条走廊开始晃动。
所有的影子都动了起来——跳伞的那个松开了绳子，报到的那个转身走向新地点，被背叛的那个按下了反击键……他们不再沉默，声音从各处响起，低沉却坚定：
“我们一直在等你。”
“不是改过去。”
“不是丢掉人心。”
“是带着所有失败和坚持，继续往前走。”
过去的他瞪大眼，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未来的他身体开始碎裂，像树据一样一点点掉落。
“你不能同时走两条路。”未来的他说，“你会被撕开。”
江临川终于抬头。
“我不是要走哪条路。”他说，“我是要重新定规则。”
说完，他用力把拳头砸向地面。
表片和齿轮一起嵌进地上的节点。
一圈光波扩散开来，经过的地方，所有影子都消失了。不是死了，而是变成了记忆的一部分。走廊碎成光点，飞向头顶那条螺旋的光带。
现实里，母舰的主控台猛地一震。
屏幕闪了三下，出现一行字：
【时空锚点已校准】
然后变黑了。
江临川睁开眼，松开手。
碎片和齿轮还在掌心，光慢慢消失，像完成了任务。他呼吸平稳，眼神不再犹豫，像一口深井，表面不动，底下有力量。
身后，岑疏影站在老位置，左后方半步。她的手搭在控制台边，手指有点发白，耳朵还是红的。她没说话，也没靠近，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像是在确认他还在这里。
苏棠摘下眼镜，用袖子擦了擦镜片。电脑屏幕上，那只赛博猫蹲着不动，尾巴轻轻摇。她戴上眼镜，盯着终端最后一行记录，小声说：
“信号通道稳了。”
驾驶舱里，林野靠在座椅上，头盔里的数据恢复正常。他看了眼内侧那行字——“致穿越电离层的疯子”——嘴角一扬，低声说：
“疯子没死，还赢了。”
母舰深处，新的坐标正在生成。导航屏上一点微光闪烁，频率和他的心跳一样。
江临川抬起右手，再次贴上主控台。
这次不是为了启动什么，也不是为了确认什么。
他只是想感受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站在这里。
苏棠忽然开口：“刚才的数据流……不是母舰发出的。”
江临川没回头。
“是那些失败的世界传来的。”
“它们在回应？”
“不。”他声音很轻，“它们在交出控制权。”
岑疏影转了下手腕上的表。
林野调出外部画面，三百架残骸拼成的“共缔者”三个字还在轨道上，一动不动。但在画面角落，一道细小的光轨悄悄延伸出去，不是朝火星，也不是地球，而是斜斜地扎进深空，像有人在远处拉了一根线。
江临川闭上眼。
系统最后一次弹出提示：
【命运签到系统终极形态已激活】
【可定义下一阶段人类进化路径】
他没有立刻选择。
而是把手整个压在主控台上，把心跳、体温、意识全都送进去。
屏幕突然亮了，不是文字，也不是图像，是一段简单的波形——像心跳，又像某种古老的节奏。
苏棠猛地抬头：“这不是我们的信号格式。”
“是回复。”江临川睁开眼，“他们收到了‘共缔协议’。”
“谁？”
他没回答。
只看着那波形慢慢稳定，和母舰的核心频率同步。
林野抓紧操纵杆，战机微微震动。
岑疏影上前一步，手指快碰到他的手臂。
苏棠的手停在键盘上方，迟迟没按下。
母舰所有设备进入待命状态。
新坐标已经生成。
出发命令还没下。
江临川抬起左手，轻轻摸过表片的边缘。
一道细小的裂痕，正沿着金属慢慢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