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白光芒敛去的刹那,千年黑蛟硕大的头颅重重砸落在石梁之上,涣散的血瞳里最后一丝暴戾褪去,彻底没了声息。汩汩的黑血顺着石梁缝隙蜿蜒而下,在洞窟底部积成一滩腥臭的水洼,周遭残存的小妖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连爬都爬不动,只敢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易枫垂眸看着脚下的蛟尸,玄袍上的血渍被山风吹得微干,指尖残留的道韵缓缓消散。他抬手拭去唇角的一抹血痕,连日征战的疲惫终于在这一刻显露出几分,可还没等他喘匀一口气,一股凛冽的妖气便骤然从身后袭来。那妖气阴鸷而霸道,裹挟着破风之声直逼后心,显然来者法力不弱,且出手便是绝杀的狠戾招数。易枫瞳孔微缩,身形却未半分凝滞。他足尖在石梁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如同一道青烟般横移数尺,堪堪避开那道突袭而来的利爪。利爪擦着他的衣袂掠过,狠狠抓在身后的石壁上,碎石飞溅间,竟硬生生凿出一个深达数尺的坑洞。“藏头露尾的鼠辈。”冰冷的声音落下,易枫缓缓转身。只见偷袭者是个身形佝偻的狼妖,尖嘴獠牙,浑身覆着灰黑色的杂毛,一双绿豆般的眼睛里满是怨毒与贪婪,正死死盯着他,显然是想等他斩杀黑蛟后力竭之际,捡个现成的便宜。狼妖见偷袭落空,先是一愣,随即龇着牙就要再次扑上。可当他对上易枫那双淬满杀意的眸子时,浑身的毛发却陡然炸开,脚步硬生生顿住。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冷得像是万古不化的寒冰,又带着睥睨众生的威压,仿佛只需一眼,便能将他的魂魄都碾碎。易枫一步步朝着狼妖逼近,每一步落下,石梁都轻轻震颤,周遭的空气仿佛都被凝固,连风都不敢再吹。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字字如冰棱般砸在狼妖的心上:“准备好受死了吗?”狼妖吓得浑身剧烈颤抖,后腿一软,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尖牙打颤,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你……你不能杀我!你……你得罪不起我背后的人!” 易枫前行的脚步微微一顿,眸子里的杀意淡了几分,反而多了一丝玩味。他挑了挑眉,语气慵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哦?你说来听听。”狼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磕头如捣蒜,声音都带着哭腔:“我……我背后是狮驼岭!是狮驼岭的大人物!你要是杀了我,他们绝不会放过你的!”“狮驼岭?”易枫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眉头微微蹙起。他征战四方,踏遍千山万水,见过的妖族势力不计其数,却从未听过这个名号。那三个字陌生得很,让他一时有些疑惑,这狮驼岭究竟是个什么地方,竟能让这狼妖如此笃定,以为能凭此保命。狼妖见他神色迟疑,还以为是被震慑住了,胆子顿时大了几分,连忙补充道:“没错!就是狮驼岭!那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便戛然而止。易枫懒得再听他废话,眼中寒光一闪,掌心莹白光芒再次亮起。不等狼妖反应过来,那道蕴含着磅礴道韵的光芒便已穿透了他的胸膛。狼妖瞪大了眼睛,口中涌出黑血,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到死都不敢相信,对方竟然真的敢杀他。易枫瞥了一眼狼妖的尸体,眸子里的疑惑并未散去。狮驼岭……这三个字在他心头转了一圈,却并未激起太多波澜。他素来不喜欢为没见过的对手徒增烦恼,更何况,敢在他面前作祟的,管他背后是什么东西,杀了便是。他抬手一挥,一道劲风扫过,将石梁上的血迹涤荡干净。随后,他转身看向洞窟深处,目光沉沉,浑然没将那个陌生的名号放在心上,更没有半分想要去打听的念头。洞窟外的天色早已沉了下来,夕阳的余晖被连绵的山峦吞没,只余下漫天渐浓的暮色。先前被黑蛟掳掠至此的百姓,此刻正互相搀扶着从隐蔽的角落走出来,看向易枫的目光里满是敬畏与感激。有人颤巍巍地跪了下去,紧接着,此起彼伏的跪拜声便响彻了整个山谷,哭喊声与道谢声交织在一起,震得人耳膜发颤。易枫站在石梁之上,玄袍在晚风里猎猎作响。他看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疲惫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波澜,却并未上前,只是抬手虚扶了一下:“都起来吧,此地不宜久留。”人群里一阵骚动,却无人敢违逆他的意思,纷纷挣扎着起身。这时,一道倩影拨开人群,缓步走到近前。貂蝉立在石梁之下,素裙沾了些许尘土,却难掩眉宇间的清艳。她抬眸望着易枫,目光里带着几分关切,轻声道:“你……还好吗?”易枫垂眸看她,指尖残留的道韵彻底消散,连日征战的倦意翻涌上来。他微微颔首,声音依旧平稳,却少了几分杀伐时的冷冽:“无事。”他环视了一圈周遭的百姓,大多面带惊惶,衣衫褴褛,显然是受了不少惊吓。此刻夜色渐深,山路崎岖难行,若是贸然赶路,怕是还会生出别的事端。易枫沉吟片刻,终是开口道:“天色已晚,前方不远便是玄华峰玄极门,今夜便去那里歇一晚,明早再出发回去吧。”这话一出,百姓们顿时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安心的神色。他们早就听闻玄极门是名门正派,有易枫带着,自然是万无一失。貂蝉点了点头,眸中的关切淡了几分,转而道:“我去安排众人先行,你……”她顿了顿,终究是没再多说,只道,“你也早些歇息。”易枫“嗯”了一声,看着貂蝉转身去安抚百姓的背影,又抬眼望向远处玄华峰的方向。暮色沉沉里,那座山峰隐在云雾之中,只露出一角模糊的轮廓,像是蛰伏的巨兽。 他并不知道,这一夜的暂歇,会让玄极门卷入一场与狮驼岭的纷争;更不知道,那个他未曾放在心上的名号,日后会成为他征战之路上,一块极为棘手的绊脚石。玄华峰的夜色浸着山涧的凉意,廊下挂着的风灯轻轻摇曳,将檐角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碎成一片斑驳。易枫踏着月色归来时,便见廊下立着一道素白身影。嫦娥垂着眸,指尖轻轻捻着袖角的流苏,晚风卷着她的裙裾,扬起一缕淡淡的桂花香。“还没睡吗?”易枫的声音带着几分风尘后的倦意,玄袍上还沾着未散尽的杀伐气息,却在看见她时,不自觉地放柔了几分。嫦娥抬眸看他,眼底似藏着星子的碎光,轻轻点了点头,唇瓣动了动,却终究没说出那句盘旋在心头的话——她等了他整整一夜,从暮色四合等到月上中天,等的不是一句问候,而是想亲眼确认他是否安好。“时间不早了,你休息吧。”易枫只当她是寻常等候,抬手揉了揉眉心,转身便走向自己的房间。门轴轻响,将廊下的月色与她的身影,都隔绝在了门外。嫦娥站在原地,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良久,才缓缓抬手,覆上自己的胸口。那里还在隐隐发烫,是方才隔着几步距离,闻到他身上淡淡血腥味时,涌起的惊悸与疼惜。水晶镜里那幕九死一生的画面,还在她脑海里反复回荡。她分明有千言万语想对他说,想问问他伤得重不重,想告诉他自己昨夜的惶恐与执念,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了无声的凝望。夜色渐深,风灯的光晕越发昏黄。她终究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缓步离去,素白的裙摆掠过青石板,悄无声息,像一场未曾说出口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