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山的晨光刚漫过观星台的石阶，后山的空地上就传来一阵“呼呼”的风声。孙悟空光着脚，毛茸茸的身子在晨雾里蹿来蹿去，时而抬手掐诀，试图将自己变成一棵松树——枝叶倒是长得有模有样，可尾巴却没藏住，从松树的根部露出来，像根歪歪扭扭的枯枝；时而又想变作山间的野兔，蹦蹦跳跳间，身后的尾巴却一晃一晃，把路过的山雀都惊得扑棱棱飞远。
“该死的尾巴！”孙悟空气鼓鼓地变回原形，一把抓住自己的尾巴，使劲拽了拽，疼得龇牙咧嘴，“咋每次都漏这玩意儿！师傅教的七十二变，难不成还管不住一条尾巴？”
就在他跺脚懊恼时，不远处传来竹门“吱呀”一声轻响。易枫身着素白道袍，长发用玉簪松松束在脑后，手里端着一个陶碗，碗中盛着刚煮好的莲子羹——这是他每日晨练后的习惯，用山泉水煮些清热的食材，稳固体内灵气。他推开门看到空地上折腾的孙悟空，脚步顿了顿，随即走到旁边的青石上坐下，将陶碗放在膝头，闭目开始打坐。
他本想无视这吵闹的师弟，专注运转“九转清心诀”——昨夜他刚摸到元婴境中期的门槛，需趁清晨灵气最纯时稳固境界。可孙悟空哪会让他安生？见易枫打坐，反而来了兴致，悄悄绕到他身后，拔了根沾着露水的狗尾巴草，轻轻凑到易枫的鼻尖上挠了挠。
易枫的鼻尖动了动，眉头微蹙，却没睁眼，只屏住呼吸，试图将注意力放回丹田。可孙悟空得寸进尺，又用草叶去挠他的耳垂，毛茸茸的手指还时不时戳一下他的后背，嘴里还小声嘀咕：“师兄，别打坐啦！你看俺变的松树，就差尾巴没藏好，你帮俺看看呗？”
易枫忍了又忍，直到孙悟空把狗尾巴草伸进他的衣领，他才猛地睁开眼，蓝瞳里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悟空，你就不能安生修炼？”
“安生修炼多没意思！”孙悟空干脆坐到他身边，一把抢过他膝头的陶碗，凑到嘴边抿了一口，咂咂嘴道，“这莲子羹倒好喝，比山上的野果甜！师兄，你快帮俺想想办法，那七十二变咋才能把尾巴藏好？俺昨天变老鹰，都飞到云端了，尾巴突然露出来，差点摔下去！”
易枫看着他急得抓耳挠腮的模样，想起自己初学法术时的窘迫——那时他练“水中捞月”，总也凝不住月影，还是师父指点他调整灵气流转的节奏才学会。他接过陶碗，喝了一口，缓缓道：“师父教的七十二变，本是为‘人’所创，灵气需顺着人身的经脉运转，从头顶百会到脚底涌泉，周身三百六十个穴位对应变化的节点。可你是石猴，天生多了条尾巴，这条尾巴上的经脉与人类不同，灵气到了尾椎就会卡顿，自然藏不住。”
孙悟空听得眼睛发直，抓了抓尾巴：“啥经脉、穴位的，俺听不懂！师兄你就说，能不能改？俺不想每次变东西都得捂着尾巴，跟做贼似的！”
“能改。”易枫点头，指尖凝出一缕淡金色的灵气，在空气中画出一条弯曲的轨迹，“你看，你只需将灵气分成两股，一股按师父教的法子运转，另一股专门注入尾巴的经脉，让尾巴的变化与身体同步。比如变松树时，就把尾巴的灵气转化为松根的纹理；变老鹰时，就将尾巴化作鹰尾的羽毛，不用刻意去‘藏’，而是让它‘融’进变化里。”
他一边说，一边拉过孙悟空的手，将那缕灵气注入他的掌心：“你试试，先凝神感受尾巴上的经脉，再将灵气引过去，慢慢来，别急。”
孙悟空依言闭眼，毛茸茸的身子绷得笔直，嘴里还小声念叨：“灵气分两股，一股走身子，一股走尾巴……”过了片刻，他猛地睁开眼，身子一晃，竟真的变成了一只老鹰——翅膀展开有丈余宽，羽毛漆黑发亮，连鹰爪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而原本总露出来的尾巴，此刻已化作鹰尾那簇锋利的羽毛，在空中扇动时，与整个身子浑然一体，半点看不出破绽。
“成了！成了！”老鹰发出一声清脆的啼鸣，在空地上盘旋了两圈，又变回孙悟空的模样，他一把抱住易枫的胳膊，兴奋得蹦蹦跳跳，“师兄你太厉害啦！比师父教的还管用！俺再也不用藏尾巴啦！”
易枫被他晃得差点坐不稳，无奈地笑了笑：“只是些小技巧，你自己多练几遍，熟悉了灵气的运转节奏，以后就能运用自如了。”
“俺知道！俺这就去练！”孙悟空说着，又要变作别的模样，却被易枫叫住：“等等。”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竹篾编的小筐，递给孙悟空：“后山的山桃熟了，你练累了就摘些回来，晚上我给你做桃胶羹，比莲子羹更甜。”
孙悟空接过竹筐，眼睛亮得像星星：“桃胶羹？好吃不？俺以前只吃桃子，还不知道桃胶能做羹！”
“你试试便知。”易枫重新闭上眼，回到打坐的姿势，只是嘴角的笑意却没散去。
孙悟空抱着竹筐，蹦蹦跳跳地往后山跑，时不时还变作野兔、松鼠，故意在易枫面前晃悠，炫耀自己再也不会漏出尾巴。易枫虽闭着眼，却能感知到师弟的动静，耳旁听着他欢快的笑声，只觉得这方寸山的日子，似乎比以往更热闹了些。
他想起七年前悟空刚上山时的模样，想起这七年里师弟的顽劣与执着，忽然觉得，这只石猴虽跳脱，却有着最纯粹的赤诚——他会因为学不会法术而懊恼，会因为别人的帮助而真心感激，这份赤诚，在人心复杂的三界里，倒显得格外珍贵。
只是易枫也隐隐有些担忧——悟空的天赋太高，性子又太跳脱，如今学了七十二变和筋斗云，日后若离开方寸山，怕是会凭着一身本事闯下不少祸事。他轻轻叹了口气，将杂念压下，重新专注于体内的灵气——不管日后如何，眼下他能做的，便是尽大师兄的职责，帮师弟走稳修行的每一步，也守住自己心中那份“护善”的初心。
而此时的孙悟空，还在山桃林里上蹿下跳，满脑子都是晚上的桃胶羹和明天要学的新法术，完全没察觉大师兄的担忧，更没料到，这份在方寸山的安稳时光，并不会持续太久，一场关乎他命运的“驱逐”，已在不远处等着他。
暮色渐浓时，方寸山后厨的烟囱又升起了袅袅炊烟。易枫系着粗布围裙，正站在灶台前搅动锅里的桃胶羹，琥珀色的桃胶裹着切碎的桃肉，在山泉水的熬煮下渐渐变得浓稠，甜香顺着敞开的窗棂飘出去，漫过庭院，连路过的师兄弟都忍不住停下脚步，探头往厨房里望。
灶台旁的竹筐里，还放着不少新鲜的山桃——是孙悟空下午摘回来的，个个饱满多汁，果皮泛着诱人的粉红色。易枫除了熬桃胶羹，还特意用面粉和桃肉做了桃酥，又将最软的桃子剥了皮，捣成泥状，拌上蜂蜜，做成了清甜的桃泥。这些甜点摆满了两个大大的木盘，热气腾腾的，透着股让人安心的烟火气。
“师兄，好香啊！”孙悟空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他刚练完筋斗云，满头大汗地跑回来，毛茸茸的手还沾着些桃叶，一进门就凑到灶台边，使劲吸了吸鼻子，“是桃胶羹好了吗？俺都闻着甜味啦！”
易枫将最后一勺桃胶羹盛进陶碗，笑着点头：“刚做好，先别急着吃，把这些分给师兄弟们，还有师父和两位道童，都要送到。”他说着，将一个装满桃酥和桃泥的木盘递给孙悟空，又拿起另一个装着桃胶羹的托盘，“我去送师父那边，你负责前院的师兄弟。”
“放心吧师兄！保证送到！”孙悟空接过木盘，脚下一蹦，就像阵风似的冲了出去。他先跑到前院的练功场，见几个师兄弟正在练剑，便大声嚷嚷：“快停下快停下！师兄做了桃胶羹和桃酥，都来吃啊！”
师兄弟们早就闻着香味了，一听这话，立刻放下手中的剑，围了过来。孙悟空手脚麻利地把桃酥分给众人，又端着桃胶羹递到每个人面前，只是轮到小师弟陈明时，他忽然眼珠一转，趁陈明伸手去接碗的瞬间，一把抢过碗，仰起脖子喝了一大口，还故意咂咂嘴：“哎呀，这桃胶羹也太甜了，俺再替你尝尝有没有毒！”
“悟空师兄！你又抢我的！”陈明又气又笑，伸手去抢碗，孙悟空却抱着碗跳上旁边的老槐树，坐在树枝上，一边吃一边朝他做鬼脸：“有本事你上来啊！追上俺，俺就把剩下的给你！”
陈明哪里追得上会爬树的石猴，只能站在树下跺脚，引得周围的师兄弟都哈哈大笑。树上的孙悟空更得意了，一口接一口地喝着桃胶羹，还把桃酥掰成小块，往师兄弟们的嘴里扔，有的接住了，有的没接住，掉在地上的，转眼就被路过的山鸡啄了去，整个庭院都闹哄哄的，满是快活的声响。
而另一边，易枫正提着托盘往菩提老祖的书房走。刚到门口，就见两位道童守在门外，手里还拿着未整理完的竹简。“大师兄。”道童们见了他，连忙躬身行礼。
易枫笑着点头，将托盘里的两份桃胶羹和桃酥递过去：“这是刚做的甜点，你们也尝尝。”又拿起一份，轻轻推开书房的门。
菩提老祖正坐在案前看书，案上还放着一盏未凉的清茶。易枫将桃胶羹放在案边，轻声道：“师父，弟子做了些桃胶羹，您尝尝。”
菩提老祖放下书，目光落在那碗冒着热气的桃胶羹上，又看向易枫，眼底带着温和的笑意：“你倒是有心，还想着为师。”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桃胶的软糯混着桃肉的清甜在口中散开，带着股山间特有的清新，“味道不错，比山下茶馆里的点心更合心意。”
“师父喜欢就好。”易枫站在一旁，想起前院的热闹，又补充道，“悟空今日摘了不少山桃，弟子便多做了些，分给师兄弟们了。”
菩提老祖闻言，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那猴头虽顽劣，却也懂得分享，倒是被你教得好了些。”他又喝了一口桃胶羹，目光望向窗外，似乎能看到前院打闹的场景，“你这大师兄，做得比为师想象中还要周全。”
易枫躬身道：“弟子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从书房出来时，前院的热闹还没停。孙悟空不知何时从树上跳了下来，正和师兄弟们比赛吃桃酥——谁吃得最快，谁就能得到最后一块桃泥。孙悟空的嘴巴本来就大，又吃得飞快，嘴里塞满了桃酥，还含糊不清地喊：“俺赢了！俺赢了！最后一块桃泥是俺的！”
易枫站在廊下，看着眼前的场景，蓝瞳里满是柔和。他想起自己刚到方寸山时的孤独，想起那些只有扫地、做饭、读书的日子，再看看如今满院的笑声，忽然觉得，这七年的时光，不仅让他学会了法术，更让他在这里找到了“家”的感觉——有温和的师父，有亲近的师兄弟，还有这个吵闹却真诚的师弟。
只是这份温馨里，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暗流。易枫的目光落在孙悟空身上，看着他笑得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忽然想起师父曾说过的“三界变数”——这只石猴，终究不是能长久待在方寸山的，他的命运，注定要与更广阔的天地相连。而自己，或许也终将在未来的某一天，因为这只石猴，或是因为心中的那份善念，走上一条不寻常的路。
但此刻，易枫不想去想那些遥远的变数。他走上前，拿起最后一块桃泥，递到孙悟空面前：“慢点吃，别噎着，还有不少桃酥，不够再拿。”
孙悟空接过桃泥，一口塞进嘴里，含糊地说：“谢谢师兄！明天俺还去摘桃子，师兄再做桃胶羹好不好？”
“好。”易枫点头，看着师弟满足的模样，轻轻笑了。
夜色渐深，方寸山的灯火渐渐熄灭，只有后厨还留着一盏微弱的灯——易枫正在收拾碗筷，锅里还剩些桃胶羹，他特意留了些，想着明天早上热给早起练功的师兄弟吃。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他的白发上，像镀了层银霜，也为这温馨的夜晚，添了几分宁静的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