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黑水坞的气氛明显更加紧绷。
浓雾未散,巡海者的数量却增加了不少,一队队蓝衣佩刀的修士面色冷峻地穿梭在狭窄的街道和码头,盘查着每一个看起来可疑的人。昨夜东区废船礁的搜索显然一无所获,“水鬼”依旧逍遥法外,甚至可能就在某片浓雾之后,窥伺着这座混乱的坞堡。
张二狗三人早早离开了石屋,刻意绕开巡海者密集的区域,朝着昨日打听到的“血鲸帮”据点摸去。
血鲸帮的据点位于黑水坞地势较高的一处天然石窟里,洞口用粗大的兽骨和木材加固,上面悬挂着一面破旧的、绘着狰狞染血巨鲸的旗帜。两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帮众抱着膀子守在洞口,眼神凶狠地打量着过往行人。
“站住!干什么的?”见张二狗三人径直走来,一个帮众恶声恶气地喝道,手按上了腰间的砍刀。
刘平虎下意识地就要上前理论,被张二狗用眼神制止。
张二狗脸上堆起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点敬畏和讨好的笑容,拱手道:“两位大哥,劳烦通报一声,我们兄妹三人有点‘稀奇玩意儿’的消息,想跟贵帮能做主的爷谈笔生意。”他刻意加重了“稀奇玩意儿”几个字。
那帮众狐疑地打量了他们几眼,尤其是气息清冷的晏轻眉和魁梧的刘平虎,觉得不像是普通来找茬的:“什么稀奇玩意儿?要是消遣老子,有你们好看!”
“是关于……一块没人敢碰的碑。”张二狗压低声音。
两个帮众脸色微微一变,对视一眼。显然那邪门金属碑在帮内不是什么秘密。其中一个犹豫了一下,对里面喊了一嗓子:“疤脸哥!有几个生面孔,说有关那破碑的事!”
不一会儿,一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缺了一只耳朵的汉子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妈的,又是哪个不开眼的想打那晦气东西的主意?老子说了多少遍,那玩意儿谁碰谁倒霉!不卖!滚!”
张二狗不慌不忙,依旧保持着笑容:“这位爷误会了,我们不是要买碑。我们是听说,蛟蝮大人似乎对那碑……很感兴趣?”
疤脸汉子的骂声戛然而止,独眼锐利地盯着张二狗,带着审视和警惕:“你小子从哪里听来的?想说什么?”
“小的们刚从外面来,无意间听酒馆里的人闲聊说起。”张二狗滴水不漏,“我们就在想,既然那碑在贵帮手里是个烫手山芋,招灾惹祸,还惹得蛟蝮大人关注……何不借此机会,将其脱手,或许还能换些实在的好处?比如……几张离开这儿的船票?”
疤脸汉子眯起了独眼,似乎在权衡。那破碑确实邪门,放在仓库里都让人觉得不安生,还引得对头乌贼团来抢,折了不少兄弟。蛟蝮那边也确实派人来探过口风,虽然没明说,但意思很明显。如果能用这晦气东西换点实际利益,尤其是珍贵的蜃楼船票,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你们能做蛟蝮大人的主?”疤脸汉子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怀疑。
“我们自然不能。”张二狗笑道,“但我们或许能帮贵帮递个话,牵个线。成与不成,对贵帮都没有损失,不是么?万一成了,贵帮得了实惠,我们只求三张最低等的船票即可。”
这叫空手套白狼,借花献佛。张二狗赌的就是血鲸帮对那邪碑的忌惮和对利益的渴望,以及蛟蝮对那碑的兴趣。
疤脸汉子沉吟半晌,终于点了点头:“有点意思。你们等着,我去禀报帮主。”说完转身进了山洞。
过了一会儿,他走出来,示意三人跟他进去。
山洞内颇为宽敞,点燃着鲸油火把,光线昏暗,空气浑浊,弥漫着酒味、汗味和血腥味。十几个帮众或坐或站,眼神不善地看着进来的三个生面孔。最里面的一张虎皮大椅上,坐着一个身材肥胖、满脸油光、戴着各种骨饰项链的光头大汉,想必就是血鲸帮帮主。
“就是你们几个,想用老子的碑,去换蛟蝮的船票?”胖帮主声音沙哑,带着一股压迫感。
“帮主明鉴。”张二狗不卑不亢地行礼,“是互惠互利。那碑留在贵帮,百害无一利。若能换来蛟蝮大人的善意甚至实惠,岂不美哉?我们只求一线离开的希望。”
胖帮主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打量了三人许久,忽然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小子,嘴皮子倒是利索。好,老子就给你们这个机会。疤脸,你带他们去仓库看看那鬼东西,然后把话带给巡海卫的人。至于成不成……”他嘿嘿一笑,“就看你们的造化了。要是敢耍花样……”他没说下去,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多谢帮主。”张二狗面色不变。
在疤脸和几个帮众的“护送”下,三人来到了山洞深处一个偏僻的仓库。一打开门,一股阴冷邪异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仓库中央,随意地扔着一块长约五尺、宽约两尺的黑色金属碑。碑身布满锈蚀和海洋生物附着的痕迹,但依稀可见表面刻着大量极其复杂古老、非图非文的扭曲符号。这些符号看久了,竟然让人产生头晕目眩、心神不宁的感觉!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金属碑的周围地面上,散落着一些黑灰色的、如同野兽毛发般的东西!
显然,这就是那块邪门的“长毛碑”!
张二狗只是远远看着,就感觉到体内的玄冥真水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悸动,不是渴望,而是……警惕和排斥?寂灭剑意更是微微震颤,流露出厌恶的情绪。
这东西,绝对和幽蚀之力有关!甚至可能比之前遇到的更加古老诡异!
他不敢多看,更不敢靠近,只是对疤脸点了点头:“我们看到了。请带我们去见巡海卫的人吧。”
疤脸似乎也不敢在这仓库多待,赶紧锁上门,带着三人离开。
找到巡海卫的过程比想象中顺利。疤脸显然和其中一个小头目相熟,低声交谈了几句,指了指张二狗三人。那小头目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了他们一番,最终还是带着他们来到了位于码头附近的一处由巨大海兽颅骨搭建的营房。
营房内,一个气息明显比其他巡海卫深厚、脸上带着一道蛟龙状刺青的壮汉(想必是一位小头目)接待了他们。
张二狗将同样的话术又说了一遍,强调血鲸帮愿意献出邪碑,只求与蛟蝮大人结个善缘,并隐晦地提了提船票之事。
刺青头目听完,面无表情,只是淡淡道:“东西留下,话我会带到。你们可以走了。”
态度冷淡,看不出喜怒。
张二狗也不多言,拱手告辞。第一步棋已经落下,剩下的,就是等待和博弈了。
接下来的两天,黑水坞表面平静,水下却暗流汹涌。
巡海卫加大了对“水鬼”的搜索,但依旧一无所获。那邪异的存在仿佛彻底消失了,或者说,隐藏得更深了。
张二狗三人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在石屋内修炼。张二狗发现,在此地修炼《玄冥归一真经》筑基篇,速度竟然比在冰原时更快,此地的极阴水灵气和特殊土灵气对他的功法裨益极大。只是那“水鬼”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让人无法完全安心。
终于在第三天傍晚,那个刺青头目带着两名巡海卫,再次来到了他们的石屋。
“蛟蝮大人同意了。”刺青头目开门见山,扔过来三块粗糙的黑色木牌,上面刻着一个简单的船形图案和某种编号,“明日正午,蜃楼船抵港。凭此牌可上船最低层的货舱。至于能去哪儿,看你们造化。”
说完,转身就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成功了!
张二狗接过木牌,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虽然只是最低等的货舱票,但只要能离开这诡异的是非之地,就是胜利。
“太好了!”刘平虎兴奋地拿起木牌翻看。
晏轻眉也微微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当夜子时,石屋外再次传来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湿漉漉的爬行声!
这一次,声音不再犹豫徘徊,而是带着一种明确的、急切的恶意,直接冲向他们 的石屋!
仿佛知道他们即将离开,那隐藏在浓雾与黑水中的邪物,终于按捺不住,要发起最后的袭击!
张二狗眼神一冷,握紧了手中的北冥令。
看来,在离开之前,还有最后一关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