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笑，容阖看得微微一怔，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他只觉得眼前这人笑起来时，那原本清冷的面容瞬间鲜活起来，如同水墨画被染上了秾丽的色彩，有种惊心动魄的好看。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赞叹：“你笑起来……可真好看。”
容阖心里像是有只小雀在扑腾，暗自想着：他方才……是对我笑了吧？
沈屹然闻言，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深意：“谢谢。”
他还欲再说什么，比如问问沈屹然住在何处，平日读些什么书。
然而，学堂门口的光线一暗，一位身着赭色长袍、面容严肃的老夫子，已手持戒尺，步履沉稳地迈了进来。
原本课室内流动的松散空气瞬间一紧，交谈声戛然而止，学子们如同受惊的鸟雀般，迅速各归其位，重新端坐。
容阖到了嘴边的话只得生生咽了回去，他有些飞快地朝沈屹然眨了眨眼，传递出一个“待会儿再说”的眼神，然后不情不愿地转回了身子。
夫子在上面滔滔不绝地讲，容阖的心思却像断了线的纸鸢，早已飘向了不可知的方向。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书页边缘，将上好的宣纸捻出了一道毛边，目光频频试图越过自己的肩头，去捕捉那抹令他心神不宁的身影。
“容阖，你起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老夫子低沉的声音并不响亮，却如同一声闷雷，毫无预兆地在静谧的课室里炸开。那声音里蕴含的威严，瞬间击碎了所有游离的神思。
容阖猛地一个激灵，像是被冷水泼醒，慌乱之中霍然起身。
动作太过急促，以至于身下的榆木椅子与地面发出了“刺啦”一声尖锐又拖长的噪音。
“啊？”容阖根本没注意夫子问了什么问题，手足无措地僵立在原地，眼神慌乱地闪烁着，根本不敢与讲台上那道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相接。
“你来说说，我刚刚讲解的内容”老夫子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把问题重复了一遍，“‘道之以德，齐之以礼’作何解？又何以谓之为根本？”
容阖他唇瓣嗫嚅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只觉得额角有细密的冷汗涔涔渗出，后背的衣衫也似乎在这一瞬间被濡湿，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冰凉的黏腻感。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压力压垮，准备硬着头皮承认自己未曾听讲之时。
忽然，他感觉到后腰处的衣衫被极轻、极快地拉扯了一下。
那力道非常轻微，带着一种清晰的、不容错辨的提醒意味，瞬间打破了他孤立无援的境地。
紧接着，一个压得极低，却异常清晰、沉稳的声音，如同幽谷中穿透迷雾的磬音，一字一顿，缓慢而有力地送入他耳中。
那声音离得那样近，仿佛带着身后那人温热的吐息，若有若无地拂过他敏感的耳廓，带来一阵微麻的战栗。
“德礼教化，使民知耻向善，是为根本。政刑约束，仅为辅助。”沈屹然的声音传入耳中。
容阖几乎是立刻领会了其中的精髓，原本空白的大脑被这精准的提示瞬间激活。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用自己的语言流畅地表述出来。
“回夫子，学生以为，‘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意在强调以道德教化引导百姓，以礼乐规范约束行为。德礼能深入人心，使百姓懂得廉耻，自发地向善、守序，故而乃是治国安邦之根本。而政令与刑罚，虽不可或缺，终究只是从外部施加的约束，只能让人因畏惧而不敢为恶，无法根除恶念，因此只能作为辅助之用。”
赭袍夫子凝神听着，严肃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那深邃的目光在容阖脸上停留了数息，似乎想从那双努力维持镇定的眼眸中，探究出些许端倪。
终于，夫子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不再深究，只是摆了摆手，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嗯。坐下吧，上课需得专心，莫要辜负光阴。”
“是，学生知错，定当谨记。”容阖如蒙大赦，连忙应声。
午后的钟声再次敲响，悠长而舒缓，宣告着今日课业的终结。
方才还弥漫在学堂内的肃穆气氛，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瞬间消散无踪。
容阖转身，眉眼舒展，唇角上扬，那双漂亮的凤眼里闪烁着明亮而雀跃的光彩，直直地望向身后端坐的沈屹然。
“沈兄！”他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快活，身子前倾，手臂自然地搭在了沈屹然那张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书案边缘，“方才……真是多谢你了！”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光说谢谢不够分量，又连忙补充道，“若不是你，我今日定要出个大丑，少不了还要挨夫子的戒尺。”
沈屹然刚刚将手中的《论语》合拢，置于案角。
“容兄言重了，区区小事，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挂怀。”
他的淡然反而让容阖觉得更想做点什么来表达心意。
眼珠一转，容阖立刻想起自己今早特意让厨房准备的那盒精细点心。
他侧身从书桌下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紫檀木食盒，动作利落地打开盒盖，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几块造型别致、色泽莹润的桂花定胜糕。
“光说谢谢多没意思，”容阖将食盒推到沈屹然面前，眼眸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这是我家里厨房最拿手的糕点，甜而不腻，你尝尝看？”
沈屹然目光扫过那精致的点心，微微摇头，客气地推拒：“客气了，真的不必如此。”
“哎呀，这怎么是客气呢！”容阖见他推辞，心里一急，那股子被娇惯出来的、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儿就上来了。
他纤长的手指迅速拈起一块做得最为小巧可爱的糕点，几乎是未经任何犹豫，便直接伸手递到了沈屹然的唇边。
“你就尝一口嘛，就一口！”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自觉的撒娇意味，大有不吃就不收回手的架势，“真的很好吃，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