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进行到中途，气氛愈加热络，空气中弥漫着香槟的甜腻与人们欢愉交谈的嗡嗡声。
黎鲤端着半杯酒，脸上带着微醺的红晕，脚步轻快地穿过谈笑的人群，精准地找到了独自坐在沙发一隅的沈屹然。
“屹然哥！”他声音明亮，带着毫不掩饰的亲近感，很自然地在沈屹然身边坐了下来。
那个位置原本尚有些空隙，但黎鲤坐下时，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倾向沈屹然，膝盖几乎要碰到对方的西装裤管，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一些。
更要命的是，黎鲤今天恰巧也选择了一身白色系的着装，一套质地精良的象牙白休闲西装，内搭浅蓝色衬衫，解开了最上面的扣子，显得随性又时髦。
而沈屹然则是一身冷调的白，剪裁利落，气质清贵。
两人坐在一起，同样出众的相貌，同样醒目的白色，在璀璨水晶灯光的渲染下，远远望去，竟像是一对精心搭配过服饰的伴侣，画面和谐得有些刺目。
黎鲤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低头扯了扯自己的衣角，又侧头仔细看了看沈屹然那身无可挑剔的白色正装。
他眼睛里闪烁着显而易见的惊喜，语气雀跃：“屹然哥，你今天竟然也穿白色了耶，真好看！”
沈屹然闻言，目光淡淡地扫过黎鲤身上那套与自己色系相近的服装，眉宇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他确实没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巧合。
“凑巧了。”
他薄唇微启，吐出两个波澜不惊的字眼，算是回应。
然而，这句回应之后，黎鲤又兴致勃勃地说了些什么，关于最近的画展，关于他新得的颜料，沈屹然却一个字也没能听进去。
他的全部注意力，早已被对面那个隐在暗处的人牢牢攫取。
涂阖依旧坐在原处，像一尊被遗忘在角落的精致瓷器。他周身笼罩着一层低气压，与周围欢腾的氛围格格不入。
沈屹然能清晰地看到，涂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和慵懒的狭长眼眸，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和黎鲤的方向。
那目光不再是平静的审视，而是像淬了冰，带着一种几乎要实质化的冷意和压抑的怒火。
沈屹然甚至能感觉到，那视线落在自己与黎鲤过于接近的胳膊上的灼热感。
涂阖握着香槟杯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出青白色，那纤细的水晶杯脚在他指尖脆弱地颤抖着，仿佛随时都会不堪重负地碎裂。
杯中原本平静的液体，也因此漾开不安的涟漪。
又过了一会儿，对面的涂阖似乎终于到了忍耐的极限。
他猛地将手中的酒杯顿在身旁的矮几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杯中的酒液剧烈晃动，险些泼洒出来。
随即，他豁然起身，甚至没有看任何人一眼，径直转身，朝着与大厅相连的洗手间方向快步走去，那抹黑色的背影僵硬而冷冽，很快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那背影，像是一根被拉满后骤然松开的弓弦，弹得沈屹然心头一紧。
几乎是没有经过任何思考，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沈屹然立刻转向身旁还在说话的黎鲤，打断了他：“小黎，先聊到这里，我去个洗手间。”
他的语气依旧维持着平稳，但语速却比平时快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啊？哦，好的。”
黎鲤愣了一下，虽然有些意外话题的突然中断，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失落，但很快又被笑容掩盖。
沈屹然甚至来不及再多说一句，便立刻站起身。
他高大的身形在站起的瞬间带来一股微弱的气流。他没有丝毫犹豫，迈开长腿，朝着涂阖消失的那个方向，大步跟了过去。
白色西装的衣角随着他急促的步伐在空气中划出利落的弧度，他穿越谈笑的人群，目光坚定地锁定了前方，将身后那片喧嚣与黎鲤疑惑的目光，一同抛在了原地。
洗手间里灯火通明，光洁的大理石墙面和地面反射着冷白的光，与外面喧嚣温暖的聚会氛围截然不同。
涂阖站在宽大的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哗哗涌出。
他俯下身，双手掬起一捧冷水，猛地泼在脸上。刺骨的凉意瞬间穿透皮肤，让他因愤怒和酒精而燥热的身体微微战栗，却并未浇熄心头那簇熊熊燃烧的火焰。
水珠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滴落在前襟，晕开深色的湿痕。
他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长发被打湿了几缕，凌乱地贴在额角和颊边，显得有几分狼狈。
那双总是带着疏离和慵懒的狭长眼眸，此刻却燃烧着显而易见的怒火，眼尾泛着不正常的红。
水珠沿着他高挺的鼻梁往下淌，流过紧抿的、失去血色的薄唇。
“凭什么！混蛋！”
镜子里的影像，清晰而刺眼，凭什么？凭什么那个人可以若无其事地和别人谈笑风生，而自己却要在这里，被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折磨？
“沈屹然，你滚蛋！”忍了又忍，胸腔里那股翻江倒海般的郁气终于冲破了堤坝，他低吼出声，声音因为压抑而沙哑破碎。
伴随着这声咒骂，他猛地抬起紧握的右拳，带着一阵凌厉的风声，狠狠地朝着镜面砸去。
几秒钟之后，洗手间的门被轻轻推开，涂阖立马回头看了过去。
沈屹然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几乎是立刻就对上了那双燃烧着怒火和某种脆弱的目光。
那双眼睛里清晰地倒映出他的身影，带着一种尖锐的质问。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涂阖湿漉漉的脸颊和凌乱的发丝，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涂阖冷冷地看着他走进来，眼神里的怒火更盛：“你来干什么？”
他的声音比刚才咒骂时更冷，几乎不带任何温度。
沈屹然脚步未停，径直走到他旁边的洗手台，神色自若地拧开了水龙头。“我来洗个手。”
他回答得理所当然，语气平静。他甚至真的慢条斯理地搓洗着手指，水声哗啦，在寂静的洗手间里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