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门清,林婉仪这是故意的,故意说出似是而非的话。
毕竟大家都知道林婉仪这三年过得是有多么不容易,丈夫好不容易回来却带来一个女子。
同为女性,任谁都对自己喜欢不起来。
长公主优雅地端起茶盏,目光落在白玥身上,语气带着深意:
“寒哥儿与婉仪自小相识,情分非比寻常,这三年婉仪在府中的付出,本宫都看在眼里,如今寒哥儿归来,小两口总算能团聚了。”
这话听着是感慨,实则是在敲打白玥,提醒她认清自己的位置。
白玥面色平静,似乎听不懂其中的机锋。
她正要开口,林婉仪却抢先一步,亲昵地接过话头,笑容温婉得体:
“殿下说的是,白姑娘毕竟是世子的救命恩人,又孤身一人,世子多照拂些也是应当的。”
她说着,还体贴地拍了拍白玥的手背:
“只是白姑娘初来京城,许多规矩还不熟悉,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要多看顾些。
这番话看似体贴,却坐实了世子对白玥的特殊关照,瞬间将白玥置于更尴尬的境地。
几位贵女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看向白玥的目光愈发复杂,能让萧寒如此偏袒,想必不是简单人。
白玥内心是平静的嘲讽,好一个世家培养出来的宗妇,杀人都不用自己动手。
三言两语便能借他人之口,将她钉在狐媚惑人的耻辱柱上。
“长公主殿下,诸位贵人,侯府愿予白玥一席容身之地,此恩已是重于泰山,白玥虽出身微贱,却也懂得恩情与本分之别,万万不敢心存妄念,玷污了侯府门楣,更不敢坏了世子与夫人的情分。”
她抬起头,目光望向林婉仪:
“待他日时机合适,白玥自会离开侯府,绝不叫夫人为难,余生只愿寻一处清净庵堂,长伴青灯古佛,日日为侯府上下,为世子与夫人祈福诵经,以报今日收容之恩德于万一。”
方才那些审视、猜忌的目光,瞬间变得复杂起来,顷刻间软化了不少。
甚至有几道视线已悄然转为同情与怜悯。
原来这女子竟被逼到了这般地步,竟想着要出家?
再看林婉仪方才那番关切的引导,反倒显得有些咄咄逼人,甚至有些.....容不下人了。
林婉仪脸上的温婉笑容僵硬了一瞬,指尖在袖中收紧。
这白玥,惯会以退为进,将自己扮演成一个可怜无依靠的形象。
倒显得她小气了。
她很快调整过来,亲热地拉住白玥的手,语气带着嗔怪:
“白玥妹妹这是说的什么傻话!你救了世子,便是我们侯府的大恩人,安心住着便是,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倒显得我这个主母不容人了。”
白玥顺从地点头,唇角漾开一抹感激的笑:
“夫人仁厚,是白玥的福气。”
这林婉仪,一边暗示她凭借恩情得了世子不该有的偏袒,将她塑造成一个心机深沉的形象。
一边又故作大度地挽留,演着一出贤良主母的戏码。
这般自相矛盾,既要立牌坊,又要捅刀子的做派,真是既可笑,又可怜。
林婉仪唇边噙着温婉的浅笑,转向白玥:
“白姑娘初次来这样的场合,想必也为殿下精心准备了贺礼吧?不如拿出来,让我们也开开眼界。”
这话一出,周遭几位贵女都悄然屏息。
谁都听得出来,林婉仪这是存了心要让白玥难堪。
一个边关小吏之女,无依无靠,能拿出什么像样的东西?
只怕是要在长公主面前丢尽颜面。
长公主端起茶盏,瞥了林婉仪一眼,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却并未阻止,只是好整以暇地看向白玥。
白玥面上不见丝毫慌乱。
她从容上前,对着长公主深深一福,声音清越:
“恭贺殿下芳辰,殿下雍容华贵,气度非凡,恰如这春日牡丹,国色天香,令人心折,愿殿下福寿绵长,岁岁欢愉。”
言辞得体,姿态恭谨,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说罢,她转向身后的云溪。
云溪连忙捧上一个朴素的紫檀木盒,虽不及林婉仪那份玉如意的锦盒华贵,却也打磨得光滑温润。
白玥双手接过木盒,亲自奉上:
“民女身无长物,唯有些许微末技艺,这是民女闲暇时亲手调制的宁神香,内含合欢皮、远志、檀香、龙脑等几味药材与香料,点燃后香气清雅,有安神助眠、静心凝神之效,久用亦可温和调理气血,于女子尤为相宜。”
她语气平和,带着谦逊。
侍立在长公主身侧的丫鬟上前接过木盒。
长公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
“你竟还通晓医术?”
白玥微微垂首:
“不敢说通晓,只是幼时承欢祖父母膝下,略识得几味草药,看过几本医书,如今客居侯府,不敢虚度光阴,便时常钻研,让殿下见笑了。”
她思索了一瞬,补充道:
“香方也一并置于盒中,殿下可随时交由太医查验。”
这最后一句,既是自信,更是周全。
表明此物绝无问题,可放心使用。
长公主的目光在那木盒上停留片刻,指尖在扶手上轻轻点了点。
这礼物虽不贵重,却别致又实用,更难得的是这份心思与坦然。
她心底生出几分喜爱与好奇。
但碍于林婉仪在场,以及这场合,她并未过多表露,只是对丫鬟微微颔首,语气平和:
“有心了,收起来吧。”
丫鬟恭敬地将木盒收起。
感受到长公主那瞬间的讶异与片刻的凝视,林婉仪攥紧手心,唇角那抹温婉的笑意淡了几分。
今日带白玥来的目的,便是让她知难而退,顺便让她出丑,在真正的贵人面前自惭形秽。
她预想了白玥的局促、无知,甚至失仪,唯独没料到会是这般从容不迫,应对得体。
甚至还隐隐压了她一头!
那份她瞧不上的破香料,竟能引得长公主侧目。
白玥每一句谦卑的回应,都衬得她之前的种种刁难,显得那般小家子气,容不下人。
林婉仪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一种从未有过的挫败和酸涩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