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落周一至周三陪裴星澈,周四至周六陪郁肆。
周日留给她自己。
这两个男人无休止的争吵让她耳根不得清净,甚至萌生了离开这个世界去寻找下一个任务目标的念头。
身体里原主的意识轻声恳求:【我想好好过完这一生,毕竟我的时间不多了。】
林落沉默了。
她记起来了。
在原本的命运轨迹里,原主将在三十岁那年因病离世。
这是她不能改变的。
林落也知晓这个结局。
最终,林落选择了留下。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郁肆终于争取到了与林落共赴冰岛的一周假期。
飞机穿越云层,郁肆的兴奋几乎溢于言表,他一路紧紧握着林落的手,指给她看舷窗外变幻的云海。
当他们在雷克雅未克的酒店前台办理入住时,一个清冷熟悉的身影让郁肆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裴星澈拖着行李箱,从容地走到他们面前,语气平静:“真巧,我也来度假。”
郁肆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原本期待的二人世界骤然变成了尴尬的三人行。
当晚,他们一同前往郊外等待极光。
当漫天绿光如丝绸般在夜空中舞动时,林落仰着头,眼底倒映着流转的光带,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那一瞬间的震撼与感动,让她忘却了所有纷扰。
郁肆捕捉到她的表情,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从身后轻轻环住她,低头在她耳边柔声问:“冷吗?”
他看向极光,又看向她,眼神专注。
裴星澈站在几步之外,看着他们亲密的身影,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落落,我这边视角更好。”
郁肆头也不回,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
“某些人是不是忘了?说好这是我与落落的单独旅行,不请自来,就活该只有站在旁边干吃醋的份。”
裴星澈迈步上前,与郁肆对峙:
“独享她整整一周?郁肆,你是不是太贪心了?”他转而望向林落,语气软了下来,“落落,你说,我能不能一起?”
林落望着夜空中仍在流淌的极光,感受着身后郁肆的体温和身旁裴星澈灼灼的目光,轻轻叹了口气。
“看极光吧,”她最终说道,“别辜负了这么好的景色。”
争吵声戛然而止。
辽阔的北极光下,三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而诡异的平衡。
竟有种诡异的和谐。
次日清晨,他们登上了观鲸船。
海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吹拂着甲板,林落裹紧了厚厚的防风服,目光却始终追随着蔚蓝的海面。
郁肆自然地站在她身侧,用身体为她挡住大部分寒风,手臂始终虚环在她腰后。
裴星澈则默默递过一个保温杯,声音温和:“喝点热茶,暖一暖。”
他的视线掠过郁肆放在林落身后的手,眸色微沉,却终究没说什么。
船行至开阔水域,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突然不远处的海面破开一道水柱,一个巨大流线型的深色背脊优雅地划破水面。
“鲸鱼!”林落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惊喜。
那一刻,她忘却了所有纷扰,像个小女孩一样攀着船舷,眼睛一眨不眨地追随着庞大的鲸鱼。
当鲸鱼巨大的尾鳍最后一次扬起,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形,继而沉重地拍击海面,溅起漫天晶莹的水花时,她激动地轻呼出声。
“看到了吗?落落!”
郁肆被她的笑容感染,低头在她耳边兴奋地说,手臂收紧了些,语气里满是想要独占这份喜悦的宠溺: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裴星澈将她的所有反应尽收眼底,看着她激动微红的脸颊,心头微软,却又因郁肆的亲昵而泛起酸意。
他拿出手机,默默地将她与远处再次浮现的鲸鱼一同纳入镜头。
“的确很美。”裴星澈走上前,站在林落的另一边,声音清润,“看来我们运气不错。”
他话是对着林落说的,眼神却淡淡扫过郁肆。
郁肆脸上的笑意顿时敛去几分,他将林落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身旁的裴星澈听清:
“某人是不是忘了昨天的约定?说好的二人世界,硬要跟来当背景板也就罢了,现在连看鲸鱼都要挤过来?”
裴星澈面色不变,语气却带上了一丝锋芒:
“看鲸鱼是落落的愿望,我自然要陪她一起,倒是你,郁肆,难道连她欣赏美景时的空间都要霸占吗?”
“你……!”
眼看两人之间的火药味再次弥漫,林落望着海面上重归平静的波光,轻轻叹了口气。
“鲸鱼都回家了,”她转过身,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我们也回去吧。”
三人就这样诡异地相处了好几年。
...
林落近来常感到一种从骨髓里透出的倦意,像渐渐融化的雪人,清晰地感知着生命的流逝。
【这样的生活,真的好幸福,可惜,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原主的意识在深处叹息,带着圆满后的释然。
林落站在镜前,望着镜中略显苍白的脸,在心中平静回应:
【我无法改变你生命的长度,但我为你赢得了你渴望的一切。爱、陪伴与毫无遗憾的圆满,你应当知足。」
【我很知足,真的。】 林落的回应带着隐约的泪意,【只是忍不住感慨……上一世,我在病痛与不甘中独自枯萎,这一世,却能在爱和满足中,温暖地告别。】
不久后,林落开始咳血。
第一次,鲜红的血点溅上她苍白的指尖,她只是静静地看着。
郁肆和裴星澈几乎在同一时刻冲到她身边。
郁肆一把将她抱起,手臂微微发抖,声音却强作镇定:
“落落别怕,我们去找最好的医生,全世界最好的……”
裴星澈拿出手机联系医院,他紧抿着唇,脸色比林落还要苍白。
眼底那丝镇定还在为她不遗余力地支撑。
“不用了。”林落轻轻按住他们的手,摇头时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我的时间到了,别为我折腾了,没用的。”
她住进了医院。
病床上的她一日日消瘦下去,像一株失去水分的花,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可以看见淡青色的血管。
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清澈。
郁肆终日守在床边,紧握着她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她逐渐消逝的温度。
他一言不发,只是用指腹一遍遍摩挲她瘦削的手背,眼眶红得吓人。
那个曾经张扬不羁的少年,此刻脆弱得像迷失路途的孩子。
裴星澈则为她擦拭脸颊,将温水一点点喂到她唇边。
他的动作依旧温柔克制,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深夜时分在走廊尽头一支接一支吸烟的背影,泄露了他内心的崩塌。
最终的时刻还是来了。
在她三十岁生日刚过不久的一个清晨,阳光淡淡地照进病房。
林落感到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正在抽离,也感受到了原主灵魂深处那一丝微微的不舍与眷恋。
她艰难地动了动嘴角,想给他们最后一个微笑。
“落落……你别这么绝情……”郁肆的泪水终于失控地滚落,砸在她冰冷的手背上,“你怎么能……就这么丢下我们?”
裴星澈俯下身,额头轻轻抵着她的手,哽咽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唯有肩膀在剧烈地颤抖。
林落的视线渐渐模糊,耳边的声音也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
时间到了。
她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两下,终于,永久地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