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强北的二手工具柜台前,刘峰摩挲着那把价格不菲的进口热风枪,最终还是放下了。他转向旁边国产工具的摊位,仔细检查了温控是否精准,风量是否稳定,最后挑了一个价格只有进口三分之一,但手感扎实的牌子。
精打细算,成了他此刻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宾馆一天99元,一个月就是近三千,这无异于是在他本就干瘪的钱包上扎了一个不断流血的口子。找到一个稳定的、廉价的落脚点,是比购买任何高端工具都更紧迫的事情。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城中村。这一次,目标明确——离华强北要近,方便他拿配件、了解行情;租金要低,能承受至少半年的押一付一;最好能有一点空间,让他能摆开维修的摊子。
经过大半天的穿梭和比对,在离华强北核心区大约三站地铁的一个略显老旧的城中村里,他找到了一个符合要求的地方。
那是一栋“握手楼”的一楼,光线有些昏暗,但好处是有一个独立的、向外开的小门,不必经过楼栋大门。房间很小,大约只有十来个平方,墙壁只是简单地刷了白灰,地面是老旧但干净的水磨石。房间里除了一张简易的木板床和一个破旧的塑料衣柜,再无他物。但让它从众多选项中脱颖而出的,是那个用玻璃隔断隔出来的、不足两平米的小厨房和紧挨着的独立卫生间。
“月租一千三,水电网络另算。押一付一,合同至少签半年。”房东是个穿着拖鞋、摇着蒲扇的本地大爷,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带着见惯了租客来往的淡漠。
这个价格,在毗邻华强北的地段,已是难得的低廉。刘峰没有犹豫,点了点头:“行,我租了。”
签合同、点钱、拿钥匙,过程简单迅速。当那把有些锈迹的铜钥匙落入掌心时,刘峰心里微微一动。这不再是宾馆那种临时的、冰冷的房卡,这意味着,在未来至少六个月里,这个狭小、简陋的空间,将承载他在深圳所有的奋斗与悲喜。
送走房东,他站在房间中央,环顾四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和消毒水混合的气息。他没有时间去感怀环境的艰苦,立刻开始规划起来:床靠里墙,窗户下可以摆一张二手书桌,既是工作台也是饭桌,床尾的空地刚好能放一个工具箱和一个小零件柜。那个小厨房,不仅能煮面,或许还能给他熬点松香、给热风枪找个安全的角落。
他再次出门,直奔附近的二手家具市场和日用品超市。这一次,他花的每一分钱都带着明确的目的性和极致的高性价比:
一张结实的旧书桌,桌角有些磕碰,但不影响使用,八十块。
一把普通的木头椅子,三十块。
一个插线板,必须孔位多、带安全开关,这是维修的命脉,不能省,四十五块。
一个电饭锅,最基础的煮饭煲汤功能,九十九块。
一床凉席,一个枕头,一套最便宜的薄被,加起来一百二。
碗筷、洗漱用品、拖把水桶……零零总总,又花去一百多。
当他抱着大包小包,第三次往返于出租屋和商店之间时,汗水已经浸透了他那件灰色的t恤。他看着被一点点填满的房间,虽然简陋,却逐渐有了“家”的雏形,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最后,他在楼下的小五金店买了一把新的挂锁,换下了门上那把看起来不太牢靠的旧锁。安全,是安身立命的第一道防线。
傍晚,他用电饭锅煮了来到深圳后的第一顿饭——清水挂面,里面卧了一个荷包蛋,拌上从老家带来的、母亲梁如意亲手做的辣椒酱。他坐在那张旧书桌前,呼噜呼噜地吃着,味道说不上多好,但胃里是踏实的。
吃完面,他仔细地清洗了碗筷,将房间的地面拖得干干净净。然后,他将那块用于练习的碎裂屏平板和维修工具,在书桌上整齐地摆放好。台灯温暖的光晕洒在那些冰冷的精密工具上,反射出金属特有的、令人心安的光泽。
他拉上那面薄薄的窗帘,将城中村夜晚的嘈杂与霓虹隔绝在外。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老旧空调压缩机运转的嗡嗡声。
他坐在椅子上,没有立刻开始晚上的练习。只是静静地坐着,感受着这个完全属于他自己的空间。这里没有宾馆的漂泊感,没有老家那种被亲情和责任紧密包裹的温暖与压力。这里是纯粹的,只属于他刘峰一个人的战场。
他从背包里拿出那本作文本,在记录了维修计划和租房开销的页面之后,新起一行,写下:
“正月十九,于岗厦村出租屋。巢已筑,下一步:觅食。”
笔尖落下,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桌面的平板上,眼神锐利而平静。
他知道,从明天开始,他不能再仅仅是一个“学习者”和“观察者”了。他必须主动出击,去找到他的第一个客户,赚到他在深圳的第一笔“手艺钱”。
这个十平米的小屋,是他的后方,也是他前进的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