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深圳,暑气正盛,午后的华强北像个巨大的蒸笼,连空气都带着黏腻的味道。刘峰刚修完一台进水严重的平板,正用沾满洗板水的无尘布擦拭着手指缝里顽固的松香和焊锡膏,桌上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陈静”两个字。刘峰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丝暖意,赶紧擦了擦手,按下了接听键。
“喂,陈静?”
“刘峰!没打扰你干活吧?”电话那头传来陈静轻快的声音,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在外面。
“没,刚忙完一段。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我和文斌,还有孩子,放暑假了,来深圳玩几天!怎么样,刘大老板,有空接见一下我们不?”陈静笑着打趣。
刘峰心里顿时一喜。陈静和周文斌,是他落魄时雪中送炭的恩人,也是难得的朋友。他立刻应道:“必须有空!你们什么时候到?住哪里?我来安排!”
约好了见面时间地点,挂了电话,刘峰看着自己沾着油污的手指和身上那件被汗水浸出盐渍的t恤,不由得摇头笑了笑。老朋友见面,自己这副尊容,确实有点“磕碜”。
两天后的傍晚,刘峰特意跟老赵请了半天假,早早回了出租屋。他翻箱倒柜,找出那件只有重要场合才穿的、洗得有些发白的poLo衫,又用刷子蘸着肥皂,仔细刷了刷指甲缝里的黑泥,尽管他知道这很难彻底清除。看着镜子里那个瘦削、黝黑,与半年前判若两人的自己,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眼神显得精神些。
见面地点约在罗湖区一家口碑不错的特价海鲜店。刘峰到的时候,陈静一家已经在了。周文斌还是那副儒雅随和的样子,陈静则显得容光焕发,他们的儿子长高了不少,正好奇地东张西望。
“刘峰!这儿!”周文斌率先看到他,起身招手。
刘峰快步走过去,刚露出笑容,周文斌就上下打量着他,啧啧两声,开玩笑地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好家伙!特区挣钱是快,但你这……也太拼了吧?人都缩水一圈了!跟你站一起,显得我像养尊处优的资本家了。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啊,兄弟!”
陈静则看得更细,她看着刘峰明显凹陷下去的脸颊,看着他虽然洗干净却仍显得有些粗糙、指甲缝隐约透着修理痕迹的手,眼圈微微有些发红,心疼地嗔怪道:“你看你!脸也油,手也黑,人瘦得跟个猴儿似的!再这么下去,小心回家雯子都不认识你啦!”
虽是调侃责怪的话,语气里却满是熟稔的关切。刘峰心里暖烘烘的,也不辩解,只是憨厚地笑着:“没事,身体好着呢,吃嘛嘛香。瘦点精神!”
几人落座,气氛立刻热络起来。刘峰忙着点菜,专挑店里实惠又新鲜的特色海鲜,嘴里说着:“到了这儿就别跟我客气,管够!”
席间,周文斌和陈静兴致勃勃地分享着这几天的见闻,去了世界之窗,逛了东门老街,对深圳的繁华和活力赞不绝口。他们也仔细问了刘峰在深圳的情况。
刘峰没有过多渲染辛苦,只是平淡地讲述着:“就在华强北找了个维修的活儿,老本行,还算稳定。这边机会是多,就是节奏快了点。”他轻描淡写地带过了每天十几个小时的工作强度。
当陈静问起收入,刘峰如实相告:“现在一个月,差不多能拿到两万左右。”
周文斌和陈静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和赞许。他们知道刘峰是踏实肯干的人,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在深圳站稳脚跟,拿到这个收入,背后的付出可想而知。
“好!真好!”周文斌端起饮料,“我就知道你小子行!来,为你在这边打开局面,干一个!”
陈静也举杯,眼神里满是欣慰:“看到你现在这样,我们都替你高兴。就是……真得注意身体,别太熬了。”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刘峰笑着和他们碰杯。
这顿饭吃了很久,聊往事,聊现状,聊孩子,笑声不断。看着朋友一家幸福满足的模样,听着他们真诚的关怀,刘峰感觉这半年多积攒的疲惫和孤独,都被这温馨的氛围驱散了。他乡遇故知,这份情谊,在快节奏的深圳显得尤为珍贵。
结账的时候,刘峰抢着把单买了。看着账单上的数字,他心头稳当得很。这钱,花得值,花得开心。
送别陈静一家后,刘峰独自走在罗湖依旧灯火辉煌的街头。夜风拂面,带着海鲜的余味和城市的喧嚣。他摸了摸自己瘦削但结实的手臂,想起周文斌和陈静的话,嘴角不由得弯了起来。
是啊,是瘦了,是累了。但这条路,他走得踏实,走得有劲。能让远道而来的朋友安心,能让家里的妻儿过上好日子,这一切,就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