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禁区内的空气仿佛都比外界粘稠沉重几分,带着一股陈腐的土腥气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金属锈蚀般的淡淡甜腥。浓雾并非水汽,更像是一种凝滞不散的能量瘴气,极大地阻碍了视线,即使近在咫尺,也只能看到同行之人模糊的轮廓。脚下是年代久远、布满苔藓和裂缝的青石板路,蜿蜒通向雾气深处,两侧是依山开凿的石壁和年代不明的残破石像,在雾中若隐若现,如同沉默的守卫。
沈文渊、赵莽、王犇三人混在车队末尾,低着头,尽量模仿着前面兵卒的步伐和姿态,不敢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心脏在胸腔内沉重地跳动,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这里的寂静并非无声,而是充满了各种细微的、令人不安的声响——风穿过石缝的呜咽,不知名虫豸在石缝间的窸窣,甚至隐约能听到某种极低频的、仿佛大地心跳般的沉闷震动。
越是深入,沈文渊的心头越是沉重。此地的能量场混乱而邪恶,与他之前接触过的任何一种邪气都不同。他猛然想起在死水镇祭坛获取古老意念时,其中除了关于星穹使者和噬界魔本体的信息外,还有一些极其模糊的碎片,提到了噬界魔力量侵蚀现实世界后,会根据环境滋生出不同的、低一等的魔物。其中一种,被称为“蚀岩魔”,它们并非完整的噬界魔,而是其力量碎片与地脉浊气、金石菁华混合后诞生的扭曲存在,形态不定,尤喜吞噬蕴含地气或灵性的岩石矿物,并能将接触到的物质迅速腐蚀、沙化。眼前的景象——那被侵蚀得失去光泽的岩石,那空气中金属锈蚀般的腥甜——都与那模糊信息中的描述隐隐吻合!
押运车队的目的地是位于禁区中部的一处兵营据点。据点由粗糙的岩石垒砌而成,戒备森严,岗哨上的兵卒眼神锐利,不断扫视着雾气弥漫的四周。车队抵达后,众人开始沉默地卸货。米粮、腌肉、药材、箭矢……都是维持此地驻守所需的基本物资。
沈文渊一边搬运着沉重的米袋,一边将感知提升到极致。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片区域弥漫着两种截然不同却又诡异交织的能量场。一种是源自大地深处、与青铜匣子和星核碎片隐隐共鸣的、古老而苍茫的星穹之力,虽然微弱,却如同基石般稳固。而另一种,则是如同附骨之疽般缠绕其上的、冰冷死寂的噬界魔气!这股魔气比在江南丝行库房感受到的更加凝练,更加“活跃”,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正在不断地侵蚀、污染着古老的星穹之力。而“蚀岩魔”,正是这种活跃魔气的具体体现之一。
更让他心惊的是,在据点兵卒们看似正常的表象下,他们的气息深处,似乎也沾染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与那噬界魔气同源的晦暗!虽然很淡,不足以让他们立刻魔化,但长年累月驻守在此,他们的心性恐怕已在不知不觉中被侵蚀,变得暴躁、多疑、甚至……嗜血。
“都动作快点!卸完货原地休息,不许随意走动!”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队正粗声吼道,他的眼神扫过卸货的众人,带着一种审视猎物的凶光。
沈文渊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他能感觉到,那队正身上的晦暗气息尤为明显。
趁着短暂的休息时间,沈文渊借着喝水的动作,目光迅速扫过据点内部和通往更深处的道路。通往皇陵核心区的路口有重兵把守,且设有关卡,显然不是他们能轻易混过去的。而根据他之前的感知和赵莽打探到的消息,地枯藤最可能生长的地方,以及那所谓的“祭坛”或“古墓”,必然在核心区深处。
“妈的,这鬼地方,每次来都感觉折寿几年。”旁边一个老兵卒啐了一口,低声抱怨道,“晚上根本睡不着,总觉得有东西在墙外爬……”
“少说两句吧,让头儿听见有你好看。”另一个兵卒紧张地看了看四周。
“怕什么?又不是没看见过……上次老王巡夜,不就再也没回来?说是失足掉崖了,谁信啊……”老兵卒嘟囔着,声音里带着恐惧和麻木。
这些零碎的对话,印证了此地的凶险。失踪、怪声、无形的压力……这一切都指向了潜伏在禁区深处的未知存在。
休息时间结束,车队需要原路返回。这是最危险的时刻,因为他们必须脱离队伍,潜入禁区深处。按照预定计划,在车队即将驶出据点、进入一段相对狭窄多弯的石道时,沈文渊发出了信号。
赵莽假装被石头绊倒,发出一声痛呼,吸引了附近几名兵卒的注意力。王犇则趁机将一小包特制的、能迅速释放浓密烟雾并带有轻微麻痹效果的药粉撒向空中。而沈文渊,早已计算好角度,在三枚不起眼的石子弹出,精准地击中了队伍前方三匹驮马的臀部!
刹那间,烟雾弥漫,驮马受惊嘶鸣,猛地向前窜去,撞倒了前面的车辆和兵卒,整个车队后段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怎么回事?!”
“马惊了!”
“稳住!稳住!”
惊呼声、咒骂声、马匹的嘶鸣和车辆碰撞声响成一片。浓密的烟雾遮蔽了视线,混乱提供了最好的掩护。
沈文渊三人如同早已计算好的弹丸,在烟雾升起的瞬间,便脱离了队伍,借着石道旁嶙峋的怪石和浓雾的掩护,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据点侧面一条被藤蔓半掩的、废弃已久的狭窄栈道,迅速消失在迷雾深处。
直到远离了据点的喧嚣,三人才在一处陡峭的石壁下暂时停下喘息。
“成功了!”赵莽抹了把冷汗,难掩兴奋。
“别高兴太早,这才刚开始。”沈文渊脸色凝重,他能感觉到,越是深入,那股噬界魔气的侵蚀感就越强,甚至连他体内的道门真气运转都受到了一丝影响。“跟紧我,注意脚下和四周,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可能暗藏杀机。”
废弃的栈道年久失修,木板腐朽,脚下就是深不见底的山涧。浓雾使得能见度不足数丈,他们只能依靠沈文渊超常的感知和记忆中粗略的地图摸索前行。沿途,他们看到了更多战斗的痕迹——石壁上深深的爪痕,地面焦黑的坑洞,甚至在一些角落发现了早已风化的人类和野兽的骸骨,有些骸骨上还残留着被腐蚀的诡异痕迹。
空气中那股腥甜味越来越浓。
突然,走在前面的沈文渊猛地停下脚步,举手示意。赵莽和王犇立刻屏住呼吸,紧贴石壁。
前方的雾气中,传来了一阵缓慢而沉重的、仿佛巨石摩擦地面的声音。伴随着这声音,一股浓郁得令人作呕的噬界魔气如同潮水般涌来!
透过稀薄的雾气,他们隐约看到一个庞大的、轮廓模糊的黑影,正在栈道前方的拐弯处缓缓移动。那东西似乎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是一团蠕动的、由阴影和碎石构成的聚合体,所过之处,连岩石都仿佛失去了光泽,变得灰败脆弱。它散发着纯粹的恶意与死寂,正是噬界魔气的源头之一!
“是‘蚀岩魔’!”沈文渊瞳孔收缩,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印证了之前的猜测,“这东西是噬界魔气侵蚀地脉所生,物理攻击效果甚微,且魔气极具腐蚀性!不能力敌,绕过去!”
他们小心翼翼地后退,找到另一条更加险峻、几乎垂直的岩缝,凭借高超的身手艰难攀爬,才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个缓慢移动的恐怖存在。
经过近一个时辰的艰难跋涉和数次有惊无险的躲避,他们终于抵达了地图上标记的、靠近皇陵核心区边缘的一片区域。这里的星穹之力与噬界魔气的冲突更加剧烈,能量场混乱不堪。而就在一片布满嶙峋怪石、中央有一处凹陷泉眼(如今已干涸)的地方,酪丹之前描述的那种独特的、生机与死寂并存的能量波动,变得清晰可辨!
地枯藤!就在这里!
三人精神一振,仔细搜寻起来。很快,他们就在干涸泉眼旁的岩石缝隙中,发现了几株极其不起眼的植物。它们通体枯黄,叶片卷曲,仿佛早已死去多年,与周围的灰色岩石几乎融为一体。若非那独特的能量波动,根本无人会注意。
正是地枯藤!而且不止一株!
沈文渊小心翼翼地靠近,他能感觉到,这些地枯藤的根系深深扎入岩石深处,似乎正从某种源头汲取着微弱的能量,同时也在被动地抵抗着周围噬界魔气的侵蚀。它们的存在,仿佛是在这片被污染的土地上,顽强守护着最后一点星穹的纯净。
他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玉铲和小布袋,开始小心翼翼地挖掘。动作必须轻柔,不能伤及根系,否则药效大减。
然而,就在他挖出第一株地枯藤,将其完好无损地放入袋中时,异变陡生!
干涸的泉眼底部,那些看似普通的碎石突然轻微震动起来,一股远比之前遇到的“蚀岩魔”更加恐怖、更加凝聚的噬界魔气,如同沉睡的凶兽被惊扰,轰然爆发!
泉眼周围的岩石迅速变得灰败、粉碎,一个由纯粹黑暗和扭曲意志构成的、如同巨大眼瞳般的虚影,自泉眼深处缓缓浮现,冰冷、贪婪、充满毁灭气息的意念,瞬间锁定了手持地枯藤的沈文渊!
“不好!快退!”沈文渊脸色剧变,厉声喝道!
他们触动了守护此地的、更强大的噬界魔物!真正的危险,此刻才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