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山谷被鸟鸣唤醒。
苏婉早早起身，检查了一下男人的状况。他依旧在昏睡，但呼吸平稳了许多，额头也不再那么烫手，伤口处的红肿也明显消退。那灵潭之水果然神效。
她稍稍安心，轻手轻脚地走出山洞。
晨光中的山谷静谧而美好，灵潭表面笼罩着薄纱般的白雾，周围的草木挂着晶莹的露珠，空气清新得醉人。
苏婉走到潭边，仔细观察。潭水清澈，能看见水底光滑的卵石和摇曳的水草。几条银白色、约莫手掌长短的小鱼，正悠闲地在水草间穿梭。
果然有鱼！
她心中一喜，但没有立刻动手。这潭水灵气充沛，里面的鱼想必也不同凡响，不能轻易破坏了此地的生态平衡。
她想了想，回到山洞旁，选了一根粗细适中、韧性极佳的紫竹，用随身的小刀削尖一头，做成简易的鱼叉。然后又去寻了些韧性十足的细藤，准备做个陷阱。
她没有选择用鱼叉直接捕杀，而是将细藤巧妙地在潭边水草丰茂处布置了一个活结陷阱，希望能捉到一两条就好。
布置完毕，她又在山谷里转了一圈，采集了一些可食用的野菌、野菜和几枚野果。这里的物产似乎也受灵气滋养，长得格外水灵。
当她抱着一堆收获回到潭边时，惊喜地发现，陷阱里竟然困住了三条活蹦乱跳的银鱼！
运气不错！
她小心地将鱼取出，留下两条稍小的放回潭中，只取了一条最大的。
回到山洞，男人已经醒了，正靠坐在石壁上，眼神还有些迷茫，但比昨日清明了许多。他看到苏婉进来，以及她手中那条还在微微摆尾的银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你醒了？”苏婉将东西放下，“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他声音依旧沙哑，但不再那么虚弱，“这里是？”
“一处安全的山谷，你安心养伤就好。”苏婉没有多说，开始处理那条鱼。
银鱼鳞片细密，在晨光下闪着珍珠般的光泽。苏婉处理得很仔细，去鳞、剖腹、清洗，动作流畅。她没有用太多调料，只取了几片洗净的野菌，一起放入用大树叶折成的“锅”中，注入灵潭之水，放在篝火旁慢慢煨煮。
很快，一股难以形容的鲜香便弥漫开来。那香气不同于普通的鱼鲜，更加清雅、纯净，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灵气，闻之令人精神一振。
男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咕嘟冒泡的“锅”吸引，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苏婉瞥见他的小动作，心中暗笑，面上却不露声色。
鱼汤煮好，奶白色的汤汁，雪白的鱼肉，褐色的野菌，色彩分明，诱人至极。
苏婉盛了一碗，递到他面前：“趁热喝，对伤势有好处。”
他接过，看着碗中那简朴却散发着惊人香气的食物，沉默了一下，低声道：“多谢。”
然后，他便低头，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汤入口，他的动作微微一顿。极致的鲜甜瞬间在味蕾炸开，那是一种纯净到极点的、源自生命本源的鲜美，灵潭之水与银鱼、野菌的精华完美融合，化作暖流滋养着他受损的经脉和脏腑，连那顽固的阴寒能量似乎都被这股温和而强大的生机进一步压制。
他喝得很慢，很专注，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
苏婉自己也盛了一碗，坐在他对面，安静地享用。
一时间，山洞内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两人喝汤的细微声响。
一种奇异的宁静与平和，笼罩着这方小小的天地。
喝完汤，男人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他看着苏婉收拾碗筷的背影，忽然开口：“你的名字……是苏婉？”
苏婉动作一顿，转过身，挑眉看他：“陛下不是早就知道吗？”
他摇了摇头，目光深邃：“朕……我知道宫里的那个苏婉。但眼前的你……似乎不同。”
苏婉心中微动。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承认了自己是皇帝？还是在试探？
“人总是会变的。”苏婉语气平淡，“尤其是在经历过生死之后。”
他深深地看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些什么，最终却只是低叹一声：“是啊……生死之间，最能看清许多东西。”
他顿了顿，转移了话题，目光落在那个简陋的树叶“锅”上：“这鱼汤……很好。比宫里任何御膳都要好。”
这话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甚至有一丝……怀念？
苏婉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这个一向深沉难测的男人，竟然会如此直白地表达对一碗简陋鱼汤的喜爱？
“是这里的鱼和水好。”苏婉客观地说道，“我只是借了地利。”
“不全是。”他摇了摇头，目光再次落到苏婉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是你……能将这‘地利’，化为‘人和’。”
他的话语意味深长。
苏婉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躲闪，也没有接话。
有些话，点到即止即可。
她起身，将剩下的鱼汤盖好，准备留着晚上喝。
“你伤势未愈，多休息。”她说完，便拿着采集来的野菜野果，走到洞口阳光能照到的地方，开始仔细分拣、处理。
男人靠在石壁上，看着她沐浴在阳光中忙碌的侧影，那专注的神情，利落的动作，与记忆中那个在御膳房小心翼翼、在养心殿惶恐不安的厨娘形象，渐渐重叠，又渐渐分离，最终定格成一个更加鲜活、更加坚韧、也更加神秘的轮廓。
他闭上眼，感受着体内那许久未曾有过的、被温暖食物和纯净灵气滋养的熨帖感，以及伤口处传来的、缓慢却坚定的愈合痒意。
外面是鸟语花香，洞内是烟火温暖。
这短暂的、与世隔绝的宁静，竟然让他那颗在权谋和厮杀了浸淫多年的、早已冰冷坚硬的心，生出一种陌生的、近乎贪婪的留恋。
苏婉……
他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
你究竟……是谁？
而洞口的苏婉，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
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洞内的石壁上，与他的影子，悄然交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