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青栗站在殿外,望着殿内碎裂的佛祖金身,眼中满是震惊。
她转头看向身旁的赵知初,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惊讶:天哥!这...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你明明没有动用任何力量,为什么会这样?
赵知初淡然一笑:我早就说过,这佛像承受不住我的一拜。
为什么?难道佛像真有灵性?步青栗追问道。
天佛寺是人间九州第一大寺,历史悠久。赵知初缓缓说道,昔日天佛飞升仙界,成为未来佛。仙界佛宗由现在佛主掌,因此人间佛寺供奉现在佛法像。
现在佛通过法像金身接收人间香火,自然留有神意。别人或许不识我,但那神意却能感知我的气息。
以我如今的气运,刚进殿时佛祖法像内的神意就该察觉到了。这一拜,莫说是他,就连仙界的天帝也不敢承受。
不仅因为我的修为,更因我的资历。第一世时,我位列九天尊,那是天地间至高无上的存在。天尊虽不掌天庭,天帝见了也要礼敬三分。
如今我十世合一,人间尚且震撼,何况那些曾在我手下吃过亏的仙界之人。
步青栗听完这番话,怔怔地站在原地。
步青栗幽幽叹道:“早该料到如此。”
“不该让你拜这一拜的!”
“眼下,怕是惹出祸端了。”
“佛像竟裂开一道缝。”
“寺里那些人,还不得闹翻天?”
赵知初听了她的话,
嘴角微微扬起。
“这话可没道理。”
“不过,倒也无关紧要。”
“佛像裂了,重铸便是。”
“只要人心里的佛未碎,便无大碍!”
步青栗眉头一蹙。
“嗯?”
“人心里的佛?”
“此话怎讲?”
“人心中,怎会存有佛像?”
赵知初笑意更深:“如今的佛门中人,多半徒有其表。”
“跪拜之人,真心向佛的,又有几个?”
“世人焚香,或求财,或问缘,或盼富贵。”
“佛享供奉,替人解忧!”
“可众生如海,命数各异。”
“岂能轻易更易?”
“因此,拜佛者未必信佛。”
“信佛者亦未必诚心!”
“佛者,静观世间百态。”
“淡看众生万象。”
“今 得见我,是他的机缘。”
步青栗听完,仍是摇头。
“不明白。”
赵知初朗声一笑:“不明白才好!”
“世间之事,本就难尽知。”
“若人人皆懂,反倒麻烦。”
“传道授业,岂非无趣?”
“走吧。”
“要等的人到了。”
“该去见见这位天佛寺的当家人了。”
话音未落,
他转身望去。
只见一名年轻僧人翩然而至,袈裟随风轻扬。
此人正是天佛宗之主——
无心大师!
一时间,
众沙弥纷纷合十行礼。
“方丈!”
无心大师踏入大雄宝殿,目光所及之处,不禁面露惊色。
佛祖的金身法像竟遍布裂痕,如蜿蜒蚯蚓般的纹路密布其上,令人心生不安。
亵渎佛祖,绝非善事。
关闭大雄宝殿!
无心大师沉声令道,天佛寺闭寺半年,期间不再接待香客。
众僧合十应声:是!方丈!
僧人四散,引导院内香客离寺。
待人群渐散,唯余赵知初与步青栗二人尤为醒目。
无心大师起初并未察觉赵知初的存在——在刻意隐匿气息下,常人难以感知其踪迹。
当目光触及赵知初面容时,无心大师身躯猛然一震。
他怎么也想不到,白云观主竟会现身天佛寺,且寺中僧人无一识破其身份。
转念一想,若白云观主不欲人知,旁人自然难以察觉。自己能认出,想必是他有意为之。
无心大师内心澎湃,未料白云观主会以此种方式造访。
佛祖金身开裂之事,多半与这位道门宗师有关。
法相不会无故破损,白云观主既至,其中必有缘由。
无心大师心中掠过万千思绪。
稍许之后。
他收敛心神,稳步上前。
向着白云观主合掌一礼:“阿弥陀佛!”
“前辈驾临寒寺,无心未能远迎,还请恕罪。”
赵知初淡然一笑。
“寻一处清净之地,你我叙话。”
无心大师抬手示意。
“请随我来!”
白云观主微微点头,带着步青栗随无心大师离去。
院中众僧见状,皆是惊讶不已。
能让方丈亲自相迎之人,必非寻常。
只是无人知晓,那二人究竟是何身份。
赵知初以障眼法掩去真容,众僧自然认不出这位曾登顶绝世榜的人间真仙——白云观主赵知初。
……
厢房之内。
无心大师恭敬行礼。
“无心拜见天一祖师!”
赵知初摆手道:“罢了。”
“前尘往事虽在,但如今我只是白云观主,非天佛寺天一。”
“花非花,雾非雾。”
“佛亦非昨佛。”
“花非花,雾非雾。”
“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前辈此言,倒也贴切。”
无心大师凝视赵知初,试图从他身上窥见些许与传闻不同的痕迹。
然而,终究未能看破。
他依旧神秘莫测。
一个令人着迷的存在。
哪怕绝世榜上,
记载了他的十世轮回。
然而此刻,
当他站在面前,
那些过往,
不过是烙印在他身上的符号。
但仅凭这些符号,
无法真正看清一个人。
远远不够。
厢房内,
三人 。
小沙弥奉茶后离去,
只余赵知初三人。
短暂的沉默后,
赵知初忽然笑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无心大师的定力,
比他预想的更强。
此刻的他,
不仅是白云观主赵知初,
更是天佛寺的真佛天一大师。
可无心大师面对他时,
依旧从容不迫。
能位列天下十大剑仙之一,
确实非同凡响。
赵知初轻抿一口茶,
淡淡一笑。
“好茶。”
“人间百味,尽在其中。”
无心大师道:
“小僧平日少饮茶。”
“茶之好坏,终究离不开水。”
“因此,我只饮水。”
赵知初笑意更深。
“佛祖曾言,一碗水含四万八千虫。”
“大师如何看?”
无心略一沉吟,
答道:
“四万八千虫?”
“小僧未曾深思。”
“水清无物,入口甘甜,便是上品。”
“佛祖慧眼,能见众生。”
“而我凡俗,饮水足矣。”
“贫僧不过尘世一介小小沙弥。”
“如何能辨明这一碗水中,究竟藏了多少无形之物。”
“故而,贫僧以为,但求心中无愧便好。”
无心之言。
传入赵知初耳中。
令他频频点头。
赵知初轻抚长须。
“善。”
“甚好。”
“无愧于心这四字。”
“说来轻巧。”
“行之,却是极难。”
“试问这世间。”
“能有几人真正做到无愧于心。”
“红尘琐事,天下纷扰。”
“皆为己事!”
“多少大小诸般。”
“坦然者寥寥。”
“人间如是。”
“天界亦然。”
“皆由无数虚妄交织而成。”
“因而众生皆陷于难言之苦。”
“众生皆苦。”
“却无人能挣脱这虚妄织就的尘网。”
“故而,众生才会求佛!”
“盼佛陀渡他们出苦海。”
“当年,我在寺中为天一之时。”
“曾有一惑。”
“后来,于壁堂 数日。”
“终得开解。”
无心听罢,面露讶色。
“哦?”
“不知前辈当年有何困惑。”
无心颇感兴趣,想知晓这位天一大师昔日是如何在壁堂中参透佛门真谛。
故而。
他自然愿闻其详。
赵知初听罢。
面上浮现追忆之色。
稍作停顿。
他方才缓缓道来:“昔年,有太上问道。”
“天意在上。”
“民心在下。”
“朗朗乾坤。”
“非我所念。”
“我坐于佛寺最高处,见寺内寺外,每日皆有无数香客前来进香。”
“香客们祈求佛祖助其了却心愿。”
“亦有 逃离这苦难之世!”
“然而,真能登临极乐者,又有几何。”
“即便在那极乐世界,亦有七情六欲。”
“此与我佛所传教义,大相径庭。”
“因此,当时我便思索。”
“佛,到底是什么!”
赵知初此言一出!
无心大师瞬间愣在原地!
佛究竟是什么!
世上或许极少有人认真思考过此事。
即便皈依佛门多年的高僧。
恐怕也未曾深究这个问题。
纵然如无心大师这般人物。
遁入空门数十载。
甚至
执掌天佛寺多年。
亦未想过这个问题。
佛!
到底是什么!
若问寻常人。
或许会得到回答——
佛便是佛。
在多数人心中。
佛是无所不能的化身。
佛的存在,似乎只为实现众生期许。
然而……佛当真如此吗?
显然。
并非这般!
无心大师脑中不断回荡此问。
佛是什么!
佛究竟是什么!
佛从何而生。
佛因何而现!
仿佛每个问题背后,都牵引出更多困惑。
霎时间。
无心大师默然伫立。
他不知该如何回应此问。
这问题。
确实难以作答。
沉思良久,无心大师终于开口:“以贫僧浅见。”
“恐怕难以即刻参透此中玄机。”
“望前辈指点迷津!”
赵知初听罢,仅含笑说出一句。
“佛不过是件器物。”
“佛,只是件器物?”
赵知初此语。
令无心大师目瞪口呆。
他万万料想不到。
竟会得到这般答案。
实在出人意料。
纵观九州四海。
天下参禅之人。
断无人敢言佛仅是器物。
这在虔诚信众眼中。
是何等亵渎。
何等悖妄!
何等猖狂!
然而。
道出此言者。
是白云观主。
是赵知初。
无心大师却认为这再寻常不过。
世间万事,不正是如此?
所谓答案,往往藏于虚妄之间。
天下之事,人间百态,本就变幻无常。
前辈,此话怎讲?
赵知初听罢,淡然一笑。
其实道理很简单。
佛,不过是个物件罢了。
需要时,便当作佛。
不需要时,搁在一旁,它依旧是佛。
对芸芸众生而言,佛就是件器物。
无论是排解心中苦闷,
还是满足难填欲壑,
都需要这么一尊佛。
要用时便请来,
诚心拜上一拜。
待用不着了,
就随手搁置。
无心大师闻言怔住。
他反复琢磨这番话,
愈品愈觉其中深意,
愈想愈明朴实至理。
世人多将佛视作高高在上,
凛然不可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