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意志链接,与先前有了本质的不同。
第一次链接时,雷恩的意志在信息洪流中只能被动承受,而此刻,他已经可以驾驭这股洪流。
那份源自莉娜的安静守护,在他的精神世界里形成了一个稳固的核心,让他得以在这庞大的“木之记忆”中稳住心神,不再被动地承受冲击。
他的意识不再四处冲撞,而是顺着能量的脉络,小心翼翼地探寻。
他很快就发现了诀窍。
这庞大的信息洪流并非混乱无序,它有着清晰的层次结构。那巨树“亚当”抵御风暴、沐浴雷霆的记忆是核心,而那些细碎的、关于阳光与雨露的记忆则是次要部分。
雷恩不再试图去理解所有信息,他将自己的意志高度凝聚,精准地刺入能量流动的核心区域,然后以一种强硬的姿态,引导着这股力量,流向他想要去的地方。
“嗡——嗡——”
新船的船体发出的嗡鸣声,变得比之前更加低沉、更加有力。
随着雷恩的引导,一股股精纯的生命能量,从他手掌接触的船壳开始,沿着木料自身的纹理,涌向那些新安装的船板与船骨的接缝处。
一缕缕淡绿色的光晕,从那些接缝处弥漫开来。
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生命气息。在光晕的笼罩下,原本只是通过榫卯和木钉物理拼接的船板,其边缘的木质纤维开始软化、舒展,然后与另一块船板的纤维主动地交错、缠绕、融合。
整艘船的雏形,都开始散发出淡淡的光。
它不再是一堆被强行拼凑起来的木头,而是一个正在从沉睡中被唤醒的巨大生命体。
这个过程,对雷恩的消耗依旧巨大。
他的额角再次渗出细密的汗珠,操控如此庞大的能量进行这般精细的作业,每分每秒都在考验他意志的极限。
但这一次,他没有再发出痛苦的闷哼。
他的表情紧绷,牙关紧咬,却多了一份掌控全局的沉稳。
他将那份灼烧神经的痛苦,也一并承受下来,强行转化为驱动意志前行的动力。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道位于龙骨与船身侧板连接处的关键接缝,也泛起柔和的光晕并最终稳定下来后,雷恩才缓缓松开了手。
他脱力地靠在船身上,胸膛剧烈地起伏,大口呼吸着洞穴里混杂着尘土与木屑的空气。
这一次,他没有倒下。
“小子!”
一声压抑着激动与颤抖的呼喊打断了他的喘息。
老船匠拉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他没有先去管雷恩,而是直接扑到了一处刚刚完成融合的接缝前。
他的手悬在离船壳只有几厘米的地方,不敢碰触,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却放射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天……天哪……”
拉姆的声音在发抖。
他是一个跟木头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工匠,他能分辨出世界上任何一种木材的纹理。
可眼前的景象,却彻底颠覆了他数十年的认知。
那条接缝……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
是两块原本独立的船板,真正地“长”在了一起。木头的纹理,从一块船板上,完美无瑕地延伸到了另一块船板上,中间没有任何断裂或拼接的痕迹,浑然天成。
他踉跄着起身,又扑到另一处接缝。
结果一模一样。
他又跑到船底,看向龙骨与肋骨的连接处。
还是一样!
“神迹……这是神迹啊!”拉姆抚摸着那完美无瑕的船身,激动得老泪纵横,“这不是造船,这是在创造生命!一个真正的生命!”
他猛地转过身,看向靠在船壳上喘息的雷恩,那复杂的表情里,有骇然,有狂喜,更有发自内心的敬畏。
这个年轻人,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完成了所有船匠梦寐以求的终极工艺。
一旁的莉娜也走了过来,她看着那些完美融合的船体,又看了看雷恩苍白的脸,清澈的眸子里,流露出安心的笑意。
然而,就在洞穴内这难得的喜悦气氛刚刚升起时,异变陡生。
脚下的地面,毫无预兆地开始晃动。
这次的晃动,与之前所有的余震都不同。它不是左右摇摆,而是上下起伏。
“轰——隆——隆——”
一阵沉闷到让人胸口发堵的巨响,从洞穴深处的岩层中传来。
那不是爆炸声,而是某种巨大结构正在被从根部折断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不好!”莉娜最先反应过来,她抬头看向洞顶。
拉姆和雷恩也察觉到了致命的危险,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
三人脸上的喜悦,在这一刻凝固。
只见他们侧后方,靠近洞穴入口的那一大片岩壁,连带着上方厚重的顶盖,在一阵密集的“咔嚓”声中,出现了蛛网般的巨大裂痕。
下一秒,那片足有半个篮球场大小的岩壁,成片地、整体地垮塌了下来!
无数巨石带着毁灭性的重量,朝着一个方向倾泻而下。
那个方向,正是他们之前为了安全,特意开辟出来,用来存放所有剩余物资的角落。
三人惊恐地回头,瞳孔里倒映出那片被阴影迅速吞没的区域。
撼动整个洞穴的巨响,彻底吞没了其他一切声音。
狂暴的气浪夹杂着漫天尘埃,扑面而来。
许久,当最后一块石头落定,剧烈的晃动终于停止。
洞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呛人的尘埃,在篝火的光线下弥漫,久久不能散去。
当视野逐渐清晰,三人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在他们不远处,原本存放着物资的角落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由无数巨大岩石堆积而成、高达数米的乱石堆。
那几桶他们赖以为生的宝贵淡水,还有包裹里所有能果腹的食物,都被彻底地、严严实实地掩埋在了那堆巨石之下。
拉姆脸上的血色,在短短一秒内褪得干干净净。
“不……不!”
他发出一声嘶哑的叫喊,疯了一般冲过去,双手抓住乱石堆最外侧的一块岩石,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搬。
那块岩石,却纹丝不动。
它的重量超出了人力所能撼动的范畴。
莉娜的身体也控制不住地晃了晃,她伸手扶住身旁的船壳,才勉强稳住身形,一张小脸变得煞白。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船坞的坍塌危机,以一种他们最不愿意见到的方式,“解决”了。
他们逃过了被瞬间砸死的命运,却陷入了被活活渴死、饿死的绝境。